炎海和雪飛小心謹慎地自外緣開挖,就是為著能完好無缺地保全屍骨。
馬藤看著他們開挖,心頭滋味複雜至極,既有愧疚又有惶然,也不知該暗自祈禱兩姊妹屍骨仍在墓坑中為好,還是期待墓坑中空無一物為好?
枝葉雜草和泥土漸漸堆得兩邊高,坑越來越大,忽地一抹暗沉黑紅露了出來……
眾人心一凜,雪飛和炎海也更加放緩了動作,就地取材地折下了帶葉的樹枝,慢慢將上頭的泥土撥掃開來。
曹照照有點手癢,這時候分外想念自己放在馬車上那套仵作屍檢的工具了,裡頭小鑿子小毛刷都有呢!
兩具身裹破爛紅衣布條的白骨暴露了出來。
馬藤面色蒼白。
曹照照熟練地上前,一一將那破破爛爛紅得發黑的布條和破敗骯髒得看不出原色的鞋子,從白骨身上分離開來。
十八世紀的瑞典科學家Carl Linnaeus曾在一七六七年表示「三隻蒼蠅就能像獅子一樣迅速地吃掉一具馬屍」。
在沒有食腐動物的前提下,蛆蟲應該是最為專業的清場專家,食用腐肉,產下蟲卵,再進化,周而復始……
兩具屍體埋得深,蟲蟻齧咬加上自然腐化,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被林中的肉食性動物刨食,便保留了白骨的完整性。
……屍體會說話,骨頭亦如是。
她眸光悲憫。
李衡蹲下來,取出一方帕子,隔著帕子動作輕柔地緩緩檢查著屍骨,而後自懷中掏出一個鹿皮囊,取出一團新棉,自頭骨不斷擦拭而下……
新棉在後枕骨勾住了絲。
他動作一頓,黑眸微眯,而後詳細查檢該處,隨後繼續直到腳骨。
另一具屍骨也同之。
「死者甲女,年十六歲上下,六尺二寸,後枕骨有損,疑為受薄刃之類器物擊後腦,器物未深入骨,無明顯破裂,當為失血而亡。」他低沉道,眼神深幽,「死者乙女,亦年約十六,六尺五寸,舌骨破裂,死因疑為受巨力掐致死。」
馬藤一震。
「你說她們是被活埋的?」李衡目光清冷凌厲地盯著他。「是你親眼所見?」
「回大人,非我親眼所見,」馬藤神情頹然而痛楚。「可我卻是親耳所聽……她倆的哭喊求饒慘叫聲傳出老遠,隔了多年,猶然在耳。」
「兩名死者,曾懷有身孕。」曹照照低頭檢視兩名女性屍骨的骨盆,看清楚後,心不由重重一沉……
「什麼?!」馬藤大吃一驚。
李衡敏銳眼神一凝。
「女性骨盆較男性來得淺卻寬廣,便是為了能夠孕育胎兒承載重量,在懷孕的過程中,骨盆韌帶會開始鬆弛,使恥骨聯合的地方能夠微微分離,讓骨盆腔可以向外擴張。」曹照照認真解說。
雖然她是急診室的外科護理師,不是婦產專科的,可該具備的醫學知識都有,尤其這本就是最淺顯的。
幾個男人不約而同望向她,神情越發嚴肅了。
她心情沉重地道:「女子分娩時,會在骨面留下永久的凹痕,稱之為分娩瘢痕,但兩名死者恥骨面上並未有分娩瘢痕和分娩溝,證明胎兒並未足月分娩,恐怕是懷孕中期就……不在了。」
這個不在,究竟是被剖腹取胎?還是流產?
眾人均面露不忍,眼神黯然。
李衡銳利目光落在那坑底的泥土上,突道:「再仔細清查,泥間有無胎兒屍骨。」
「喏!」
幾個人分工合作,精細地篩過每一寸泥土……
他們屏氣凝神,陰冷濕寒的天氣下依然隱隱透汗。
直到篩完最後一捧土,依然不見稚嫩小巧細碎的屍骨……幾人神色複雜,也不知該惋惜還是釋然。
但無須親眼見到可憐無辜的小生命殞落,心底也多少好受些。
「兩名死者,生前可是遭辱有孕?」李衡冷冷注視著馬藤。
馬藤瞪大了眼。
「小湯村就無相關的風聲傳出?獨孤老漢臨走前也未曾和你透露半分?他們三人老弱,如若受辱之時不敢反抗,可倆姊妹被殉葬逼死,獨孤老漢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他語氣中就無半點憤怒仇怨之意?」
馬藤被問得連連潰敗,魁梧的身軀像是瞬間精氣神被抽空了大半般,頹喪灰敗蒼老地跪跌在地。
「我……我沒想到他們真的……畜生……真真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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