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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升把西裝脫下來,掛在衣架上,笑道:「怎麼還找這麼好的地方?」

葉成林道:「這哪裡好?在江城也就算中等八樣吧,跟你們峽江市的更不能比。」

黃鶴升揶揄道:「我怕你等會兒沒得錢結帳,老闆兒要我們去洗碗撒!」他做葉成林的律師,早就摸清了葉成林的經濟狀況,連他褲兜子裡有幾個分子錢都一清二楚。葉成林是個外向直接的人,這段時間兩個人也混熟了,黃鶴升知道他開得起玩笑。

葉成林笑哈哈道:「那您放心,您的碗都包給我洗!」

袁禮旺笑道:「我腿子瘸了,也得你給我洗。」

葉成林說:「你在旁邊給老闆兒唱歌兒賠禮道歉。」

三個人笑了一陣。黃鶴升說:「老葉,聽說你前兩天才辦了白事?」

葉成林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肅重沉默,很深地嘆了口氣,把菸頭丟進裝著半杯水的紙杯里,說:「大舅子兩口子一起走了,就剩個兒子,兒子比希木也就大兩歲,擔不起事。我要是不去幫忙辦事,也沒人能辦了。」

他簡單地給黃鶴升和袁禮旺說了下情況,這件事警方也介入了,最後查出來的結果,是敖鳳的母親來住院的時候,就把百草枯偷偷帶了過來,很可能早就存了和敖堂一起喝藥自殺的心思。但ICU里看護嚴密,對家屬探望也有限制,她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等到敖堂從ICU出來,兩口子就趁敖鳳出去後飲毒自盡,他們覺得打了麻藥之後喝藥就不會疼。敖鳳懇求醫院施救,但兩人本來就重疾纏身,那些施救方式也只是徒增他們的痛苦。最終敖鳳只能選擇讓父母二人以最平靜安詳的方式去世。

黃鶴升和袁禮旺都聽得心情沉重,縱是黃鶴升長年做律師,見過許多命運悲苦的當事人,也沒有經歷過這樣慘烈的案子。

袁禮旺說:「喝酒吧!」他把黃鶴升和葉成林面前的酒杯都斟滿。「人的命,天註定。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走的人已經走了,活的人還要往下活。」

他飲下一口酒,說:「你們看喪歌怎麼唱的?『有生~哎~必有死,早終~哎~非命促。昨暮~哎~同為人,今旦~哎~在鬼錄……千秋~哎~萬歲後,誰知~哎~榮與辱?但恨~哎~在世時,飲酒~哎~不得足。』」他用兩根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低沉著嗓子把這一段咿咿呀呀地唱了出來。「來來來,喝酒喝酒!」

黃鶴升和葉成林都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黃鶴升饒有興致地問:「這不是陶淵明的詩嗎?還能當喪歌唱出來?」

葉成林道:「老袁沒得事就喜歡研究我們江城這邊兒的民俗文化,喪歌也蠻會唱。我這回辦白事,他半夜還去幫忙唱了個把小時。」

袁禮旺解釋說:「我們這邊兒的喪歌歌詞,蠻多都是從古詩詞和演義小說裡頭來的。幾千年傳承的文化,不就是講人的生老病死婚喪嫁娶,教人怎麼種瓜點豆過日子嘛。」

喪歌調很簡單,就一個調子一個節奏循環往復地唱,黃鶴升學著袁禮旺的腔調,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用手指在桌上打節拍,唱道:「親戚~哎~或余悲,他人~哎~亦已歌。死去~哎~何所道,托體~哎~同山阿。」

袁禮旺讚嘆道:「黃律師,您這學得也太快了,直接出師了啊!」

黃鶴升笑道:「獻醜獻醜。看我小孩的課本,記得這幾句。」

葉成林又點起一支煙,煙霧裡刀削斧鑿一般的面孔顯得格外滄桑。他道:「這些詞都勸我們想開點,我反正是想不開。我老婆、我大舅子一家人好好的,一輩子沒做過什麼惡事,現在變成這麼一副樣子,哪個想得開?我不會放過姓徐的。」

袁禮旺勸道:「老葉,你就消停點兒吧,不考慮自己就算了,怎麼說也不能再影響希木的高考。」

黃鶴升拈著煙,沉思著,道:「說句蠻冷血的話,我們改變不了歷史進程。社會必然要進步,社會進步總會以一部分人利益的犧牲為代價。老葉,不是我不贊同你的做法,而是你不能去搞個人英雄主義。你要相信法律,相信組織。從長遠來說,社會的公平正義終究要實現的。」

葉成林聽著黃鶴升的話,猛烈地吸一口煙,雙頰都深深地陷落下去。

三個中年男人的飯桌一時間陷入無解的沉默,突然之間門口一陣騷動,一群女人走了進來。她們年齡大多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個個衣著得體,氣質不俗。她們一進來就吸引了館子裡許多人的目光,旁邊桌上有人低聲驚呼:「嚯,娘子軍!」

她們中間有人見到了黃鶴升,專門過來和他打了個招呼。

袁禮旺問黃鶴升:「黃律師認得她們?」

黃鶴升道:「以前的客戶,一個女老闆,做服裝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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