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中午十二點二十五,上午的課結束後,他就騎著車趕來了雲峰山。因為課間邢育芬給他發了條微信,說昨天遲萬生隨身攜帶的一盒名叫「易瑞沙」的藥好像掉在山上了。
遲萬生現在有些指標很不好,正在醫院接受治療,邢育芬走不開,所以拜託葉希木中午抽時間去找一下,看還能不能找到。
葉希木查了一下,「易瑞沙」是一種針對肺癌的靶向藥,可以說是晚期病人的救命藥,價格高達五千塊一盒,難怪丟了之後邢育芬會如此焦心。
葉希木也焦心。
他沿著上山的那條路,左左右右仔仔細細搜尋。這座山上去有三條路可以走,那天他和遲老師走的是北坡,最緩最好走的一條。今天這條路上多了小拖車的車轍,印子已經幹了,估計昨天季辭進城找人上來修了墳墓。葉希木於是更加擔憂,會不會已經被人撿走了?這個藥只要隨便上網搜一下,就知道是傳說中的「神藥」,十分值錢。
要不是因為他,遲老師就不用專門跑這一趟,還弄丟了這個藥。他又想到,遲老師今天病情加重,是不是因為昨天上山累到了的緣故?是不是因為為他操心,心力交瘁導致的?又或者是因為昨天被季辭氣到,急火攻心?要不是因為他……
葉希木越想越是懊惱,越想越是愧疚。往上走,越走離季穎的墳墓越近,找不到藥,葉希木越是著急。
希望愈發渺茫,他開始考慮自己買一盒給遲老師,他認為這是他應該承擔的責任,是他應該為遲老師做的。
然而父親被帶走得太急,甚至沒有來得及給他留下足夠的生活費。他靠著微信里一百多塊錢過了這些天,已經捉襟見肘。
可以找翟放放孔子牛他們臨時借一下……只是雖然他們兩個家裡有錢,一下子借這麼多出來,還是會引起家人的懷疑。請律師已經花了幾萬了……暫時都是袁叔叔幫忙墊的,後續打官司又不知道會花掉多少錢……葉希木的思緒混亂起來,腦海中甚至跑過一個念頭:昨天季辭給的那筆錢他其實可以收下的……不是!他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葉希木站在樹邊,頭重重地磕在了粗糙堅硬的樹幹上,他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把我的樹撞掉一片葉子,你都要賠。」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葉希木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季辭站在一棵茂密的櫟樹下,正午明麗的陽光穿透薄綠的葉叢,在她身上投射出深深淺淺水樣的波紋。
聲音裡帶著她一貫的輕浮,含著笑,好似有情又似無情。
葉希木平生出一股懊惱和尷尬,他心裡還壓著對她氣到遲老師的憤慨,不想搭理她,就在昨天他和遲萬生涉足過的地方尋來尋去,連細小的草縫都不放過。
季辭見他死倔不說話,牽著嘴角笑了下,徑直去查看母親的墳墓。敖鳳的活兒做得還不錯,做出來的效果和她要求的一樣,磚砌得很整齊,水泥也抹得很勻,放了一夜,今天又曬了半天,已經幹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格外結實。
其實最初她就想做水泥墓,但家婆說江城這邊沒有做水泥墓的,那玩意兒不透氣,人在裡面會憋死。季辭覺家婆的說法很有意思,死了的人還怎麼憋死?
她尊重家婆的一切想法,所以做了最常見的土墳。
但誰知道這場雨會下這麼大呢。
清明節那天一大早,家婆就打了電話給她,讓她跟自己一起上山看看。家婆很清醒,沒有逞能。她之前摔倒骨折過一次,斷了左手手腕,休息了半年才恢復勞作。從此她就很清楚自己的骨頭已經不紮實了。
雨天路滑,季辭自然不可能讓家婆冒險,所以獨自上了山。回來給家婆講述情況時,家婆只悶著頭說了一句話:「她還是這麼不安分。」
然後家婆同意了在墳墓周圍圍一圈水泥磚。
敖鳳發信息過來:「姐,還沒上山去檢查嗎?」一副焦急的樣子,他從昨天做完就開始催促她去驗收了。
季辭笑了笑,又扭頭去看旁邊的葉希木,她突然覺得葉希木和敖鳳長得還挺像的,要是穿一樣的衣服,單看背影真不好辨認。
葉希木還在頑強地在草叢和樹林裡找來找去,就像掃雷似的。季辭看戲似的看著他轉來轉去,順手給敖鳳轉去了尾款五百,以及委託他把葉希木的自行車送去市區醫院的一百塊錢。
葉希木沒有找到藥。他確信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一寸地方。
但還是沒有找到。
他站在山邊往下望,山風強勁吹拂,吹得他的校服鼓脹起來。是不是被風吹下山了呢?他甚至這樣想,感覺尋到的希望已經無比渺茫。他該怎麼辦才好?怎麼去跟邢育芬交代?就說自己什麼也沒有找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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