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的地方,並不是一座塔,一個村落,而在人心。
人,真該死啊。
越識人心,越畏人世,顏知攥緊了枕巾,他的心臟仿佛也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攥緊了。
許久,他終於開口:「我七歲的時候,伯父家添了個女孩,爹娘帶我去看新出生的堂妹。那時,我娘告訴我,嬰孩出生時,只會啼哭,要長至兩三個月,才會知道快樂,露出笑容來。」
「那些女嬰,來人世一遭,還未學會笑,沒有一刻的歡欣,便要遭受這些……早知如此,這人世……有什麼可來的呢?」
趙珩靜靜聽著,只覺得一種奇怪的感覺將他圍繞了起來,他整個人好像置身水中,全身微微發麻。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好像心裏面有個裂口,有什麼在流淌出來,讓他從來與這個世界沒有關聯的人格,漸漸的與身邊的一切融合到了一塊。
或許是因為,[不快樂]的感覺他太清楚了,他太了解那種茫然和虛無的感覺,以至於顏知那番話,令他輕而易舉的代入了那些在塔下只知啼哭的女嬰身上。
趙珩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指尖,他的身體明明什麼變化都沒有,可他的靈魂似乎跑到了其他人的身上。仿佛自己就是那些什麼也不知道,只知啼哭,直至聲嘶力竭,最終在饑寒中離世的女嬰。
這可真是一種新奇的感受。
體驗到的感覺明明應該是痛苦的,可他卻因為這種新鮮感而感到出奇的興奮:「顏知,你再多說一些,我喜歡聽你說話。」
「……」
隔著床簾也能聽出對方語氣的亢奮,顏知對自己屢次三番的對牛彈琴懊惱不已,再次用被子蒙住了臉,不再說話了。
趙珩滿臉失望坐在那道帘子後頭,感覺自己眼前緊閉的大門才打開一條縫,他才剛看到一絲天光,那道門便又無情的對他關上了。
於是他重新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而那點微弱的感受,就像幾片白茫茫的雪落在漆黑的夜裡,跌入塵埃,融入黑暗。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離開白塔村時,各自都有些沉默。
季立春像是打散沉重的氣氛,又像是為了寬慰自己而自言自語道:「穩婆閱人無數,都是有經驗的。她們說是男孩,那十有八九就是男孩。」
他自己是大夫,又如何不知,民間那些依靠脈象,肚子形狀,吃酸吃辣斷定男嬰女嬰的,都是根本不可信的。
可他就像世上的尋常人一樣,總是寄希望於老天不要做出這麼殘酷的事來。
「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趕車的思南一邊罵一邊揚著馬鞭。
所有人都試圖迴避這個地方,顏知卻掀著帘子長久地看著山上的轉生塔,直至樹林遮擋了他的視線。
馬車在林間新雪上拉出兩道長長的車轍,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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