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如今聖上心裡,所有人都是陌生人,哪知他將來會更親近哪一個呢?
若能得陛下眼緣,一躍成為陛下眼中的新貴,那當年顏知得的恩寵和封賞,就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了。
那季立春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自打聖上醒來之後,季立春借著診治的由頭三天兩頭的甘泉宮面聖,早已一躍而成陛下眼中最重視的親信,非但成了太醫院提點,更是日日封賞不斷。一言蔽之,紅得發紫。
對比之下,昔日大理寺卿的風頭已不再,無事不受傳召,他推脫身體不適,不上早朝,也極少拋頭露面。有眼尖的甚至發現,顏大人如今出入連那柄短劍也不帶了。
說來也是,所謂的同窗之誼,在聖上忘記了一切之後,又有什麼份量呢?
眾人感慨著君王寡恩。卻不知顏知這些日子難得過得像個人。
他就像才來雍京一樣,發現了許多從前都沒有留意到的東西。
譬如大理寺正對著一家點心鋪,譬如東華門外有個餛飩攤,譬如雍京的街道犬牙交錯,譬如眼下的時節正是秋高氣爽。
過了幾日,顏知甚至回了一趟大理寺,將手頭在辦的案子和公務都和宋融等人一一交接了。
宋融表面圓滑私底下卻愛八卦,顏府這次刺君案鬧的那麼大,最後卻成了無頭公案,自是滿肚子的狐疑。
只是他對顏知還有幾分敬畏,才忍住沒瞎打聽。
若是換了是陸辰在這,定是做不到的。想起那個冒進莽撞的青年,顏知臉上偶爾會露出一絲笑意。
不知是因為季立春那張草藥方子有奇效,還是因為趙珩離開了他的世界,他只覺得身體日益好轉,尤甚於重陽日服毒前。
從大理寺出來,走在回府路上的時候,他的眼裡終於有了過路的行人和沿途的景色。
形形色色的路人,還有他們口中喜怒哀樂的對白,無一不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令顏知孤身走在其中,也不覺冷寂。
現如今,顏知的家雖是空的,心中卻是滿的。
不知翰林院的陸辰是否還一根筋的撲在判官案上。太醫院的季立春還有沒有繼續撰寫著他的千金方。
長樂宮的小殿下如今字練的如何。那本枯燥的《吳子》,磕磕絆絆地啃完沒有。
顏知終於也敢像常人一般這樣牽掛起其他人了。
人心就像房子,是不能長時間空置的。
它會因無人而失修,因失修而腐朽,漸漸地便只餘下荒涼和破敗。
相反,往裡面放越多的人和事,便會越踏實,堅固,安心。
顏知的心空了那麼多年,如今還能繼續住人,說明「房子」還沒壞。
他盼著回鄉,和盧師兄再聚,與江先生和解,向堂長兄賠罪,然後將母親的遺骨葬在父親的身邊。
等一切都再無遺憾,他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隨便用個不見血的法子,結束自己骯髒而罪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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