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越發濃重,他就好似從虛無中踏出,那種如細雨般幽微難察的殺氣變了,寒氣聚攏到了極致,就連霧氣也被凝結。
他的半邊臉上都被火焰舔舐得血肉模糊,握刀的手仿佛已與手中兵器融為一體,燒焦的痕跡從他的手臂蔓延至半個身體,但他渾然不覺,只用剩下的那隻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為什麼……我沒有想要傷害她,從來沒有……我只是、只是想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對先生?先生對她那樣好,比對小寒還要好……」他口中喃喃重複著那些困惑與不解,燒傷的面孔漸漸因憤恨而扭曲,「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突然襲來的風聲打斷了他的發問,少年的身影鬼魅般纏了上來,青蕪刀豎劈下來、與圓臉刀客的橫舉的刀刃緊咬在一起,尖銳的摩擦聲擦著彼此的耳畔而過。
即使已有過無數次交手,他們仍會為每一擊所帶來的震動而出神。
他們有著相同的斬殺力道、相同的出刀角度、相同的步法身形、以及相同的想要戰勝對方的強烈意願。
越是頂尖武者,人生中能經歷的這種時刻便越少。他們本該感到慶幸欣喜,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切磋問候彼此,再許下十年之約、期盼著再見之日。
奈何命運沒有這樣設計他們交匯的軌跡。
今日走入這林間的足跡有兩排,能走出去的卻只能有一行。
李樵持刀而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胸前沒能癒合的傷口因為方才那一擊而崩裂開來,他卻渾然不覺,只牢牢握緊了手中長刀。
壬小寒望著對方胸口綻放開來的鮮紅色,如實說道。
「我先前那一刀傷了你的心脈,你若強行運功,撐不到一刻鐘便會經脈寸斷而死。」
李樵緩緩抬起刀尖,青蕪刀在他手中,殺氣聚攏在他眼底,兩點連成一線,盡頭直指對方喉頸。
「一刻鐘,取你性命足矣。」
有了第一次交手的經驗,他已儘量調整自己的身形步法。但一名刀客出手時的輕重緩急、招式間的起承轉合,都是深深刻在骨血當中的,就算他變化姿態、打亂節奏,仍有不能擺脫的影子,而對方只需踩中他的影子,便能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又是一記兇險對刀,殺氣向四周激盪開來,最後一片被碾碎的葉片落下時,對方已擊中他三處,他卻只劃破了對方腰間布料。
先前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浮現,他越是被步步克制,心中那份疑慮便越深。除他之外,師父再沒收過其他弟子,對方又是為何……
「李青刀確實沒有收過其他徒弟。」對方仿佛知曉他在想什麼,又或者是因為早有人預告了眼前這一齣戲,「先生說過,你定會疑惑。李青刀雖已不在江湖,但與她交過手的人卻有無數。先生耗費數年時間將他們抓來、一一與我對陣,直到我能將李青刀的刀法模仿出七八分的相似。除此之外,死於你刀下的江湖客也是我的『師父』,先生會幫我分析每具屍體上的刀痕深淺、切入方向,研究他們兵器上的缺損。這些年你殺死的人越多,我習得的便越多。」
李樵抬起頭來,因失血而開始飄忽的視線勉強追尋著半空中的刀光殘影。
「你先生沒告訴過你,話說得多的那個,總是要先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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