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日光照亮眼前,冷風迎面吹來,她的背影仿佛在晨光中燃燒起來一般,決絕離去、越來越遠。有那麼短短一個瞬間,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袖中那把袖箭上,只要扣下弩箭,飛矢便會射出、穿透她的身體、帶走她的靈魂,鳥兒將永遠不能飛向天空、逃離這個深淵。
他可以用死亡將她永遠留下,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扣下手指。
最後的機會稍縱即逝,被動過手腳的房門再次緊閉,將死亡與寂靜留在屋內。
他想,直到最後,他也仍然沒有被她說服。他只是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個將炭火遞到他手中的女孩,想起了接過炭火後牢牢攥在手中的自己。
他想,如果當初他們能逃出去就好了。
就像當初李青刀帶著甲十三逃出去那樣,就像很多年後、她帶著李樵逃離天下第一莊那樣。
但他終究沒有那樣的機會。
他不介意在她面前坦露完整的、醜陋的模樣,同那些被惡疾奪舍之人一樣,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從內到外死去,驅使他行動的只有毀滅一切的意志。但那天當她問他是否有過片刻留戀、想要停止一切的瞬間時,他還是說謊了。
他當然有過那樣的瞬間。
璃心湖的花船上,他用最後的邀請挽留她。如果那夜她肯留下來陪他看完那場煙火,或許他便會收手,甘願同她回到那個不起眼的小村子看一看,褪去書院和山莊的種種身份,就只做個教書先生,閒時與她說說話、逗逗那些不知深淺的孩童,在寧靜平凡的歲月中老去……
西祭塔底陰暗潮濕、死氣沉沉,終年不見日光,他唯一能夠仰望到的生靈便是巨坑石壁上的小小苔花。苔花米小,兀自盛開。只需要一點陽光、一點雨露,它便能活得舒展自洽,時刻感恩自己的存在。它從不渴望蛻變成一朵紅花,也不因自己生命的短暫而焦慮煎熬。它可以不屬於任何人,可以不遵守任何人的規則,它有它自己存在的意義。
這個世界本應該歸於這種安寧。
只可惜,他已經永遠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安寧。
丁渺翻過身、用最後一點力氣伸出手,推翻了那壘好的火塘。火星散落開來,紅彤彤的炭火散落一地,卻已從邊緣處開始發灰瓦解。
一味黑時猶有骨,十分紅處便成灰。他終究要在這場瘋狂中粉身碎骨了。
背靠西廂房的院角堆了三車炭火,似乎就是為了這場即將到來的盛大燃燒而存在的一般。真是可惜,他準備那些炭火,本是想同她一起等到春天到來呢。而今一整個冬天的炭火,卻要在一夕間燒盡了。
七年前那個冬末,賣炭翁和他的孫女終究還是沒有等到春天的到來。他們送來的炭火溫暖了山莊數個漫長冬夜,到頭來卻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消失,只除了他。七年後的這個仲冬,身為天下第一莊的影使,他註定無法在山莊覆滅後存活於世,他會在這場災難結束過後消失在世人的認知中,直到最後也不會擁有自己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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