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明白,他從來沒能逃離那樣的生活。他自以為握有左右旁人的權力,但實則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
他曾喊破喉嚨想要辯解、剖開胸膛露出一顆赤誠之心,可卻無人為之所動。他的憤怒無法消解,他的冤屈無處伸張,他心底的地獄之火已經燒乾了最後一滴血,直到後來他終於尋到了平息內心這股燒灼的終極辦法。
那便是化身火焰本身,將那些人一併拖入深淵。
即便他最在意的人都不理解他,他也仍然要做這一切。若他到死也未能做到,他也會為這一切尋一個合適的接班人。
過往雲煙如電如露,頃刻間消散在眼底,許久,狄墨才再次輕聲開口道。
「你父親這些年來……可有提起過我?」
邱陵沒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後才淡淡說道。
「這個答案,我以為當日在瓊壺島的時候,你就已經知曉了。」
是啊,如果昔日摯友曾在隻言片語中提起過自己,他的兒子又怎會在初見時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般對待他。
在他們分隔不見的二十多年裡,邱偃提起過李青刀、提起過左鶿,唯獨沒有提起過聞笛默。
狄墨沉重的呼吸聲在帳子內迴蕩,他明明已經撐過了許多年,卻突然在這一刻感覺精疲力竭。
「當年的事之後,我們各自發過毒誓,此生不再相見。這些年他守著他的九皋城,我坐擁我的天下第一莊,井水不犯河水。可有時候我也會想著,或許那誓言也沒什麼,打破了也就打破了。」
僅僅只是有時候嗎?不,近來他經常這樣幻想,幻想對方先自己一步背棄誓言,就這麼走到他面前,哪怕並沒有什麼話好說、哪怕是要兵戎相見。
狄墨垂下眼帘,蜷縮在羊皮上的身體微微靠向桌案,似乎是想將桌上那盞燭台撥亮一些。
燈影晃動間,邱陵一凜、瞬間覺察到什麼,已經飛身上前,卻被對方飛快抓住了衣襟。
狄墨冰冷的唇緩緩開啟,在他耳邊吐出一句話來。不過晃神的一瞬間,一早埋下的火油已瞬間被點燃,火光將整間帳子映得通明,仿佛白晝降臨在了這魔窟中。
邱陵不顧火光向桌案間,被點燃的書冊散亂一地,除了鐵嘴唐嘯筆下文字、再無他物。狄墨在他身後大笑。
「金石司來的時候,這裡除了一片灰燼,什麼也不會留下。他們無法在這裡發現任何有關黑月的過往,也永遠不可能證明狄墨究竟是誰。」
翻找無果的邱陵喘息著,狄墨也笑得氣短,兩兩相望、俱是精疲力竭後的沉寂。
火光在他們彼此眼中燃燒,狄墨靜靜望著眼前的人,最終開口道。
「還記得我在瓊壺島上給你看過的那隻木匣嗎?左鶿留下的東西就在其中,一併懸在地牢石門下。火燒起來很快,去得晚了便什麼也沒有了。」
他話音還未落地,對方身影已飛一般離去,帳中又只剩下他一人。
火苗舔舐毛氈、燒穿帳簾,四周變得明亮而溫暖。
他起身踹開身下小塌,乾脆躺在地上、抬頭望向頭頂虛空,一時間分不清那點點亮光是飛到高處的火星還是夜空里的星星。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