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開外的天魁門伏虎天師掏了掏耳朵,顯然也被勾起了些許回憶,挑眉看向斜前方那向來沉默寡言的溟山道人。
溟山道人頭上的幘巾已徹底被風雨打濕,歪歪斜斜倒向一邊,他面無表情地抬手擰了擰上面的水,隨即又恢復了負手而立的站姿。他身後那一眾弟子見狀,也紛紛沉默著效仿。
混著汗水的雨水隱入雨霧之中,泛起一種若有似無的複雜氣味。
那是江湖本來的氣味。
江湖不是非黑即白的地界,多數人既不無辜,也算不上惡貫滿盈。既入江湖,便是斬斷世俗規矩的束縛,生死不過談笑間,恩怨杯酒便可釋懷。誰也未曾料到,這渾濁的江湖水有一日竟會變成一片血海。
而這一切的開端,就是那本誰也未曾親眼見過的《安道兵譜》。
習武之人追求武學的至高境界本無可厚非,但通往絕妙之境的途徑本該有千萬條,別有用心者卻將其化作金子打成的獨木橋,使得他們為自身欲望驅使,一步步在血腥狹窄的道路上愈行愈遠。
兵譜兵譜,不過點墨落於紙間而已,連一把未開鋒的劍、鏽成廢鐵的刀都比不上,竟能要了那麼多人的命。
說到底,殺人的並非刀劍,而是人心。
此時此刻,瓊壺島南岸山崖後,一本發黃的舊書冊正被飛快送往船屋。
書冊內頁是最廉價的小皮紙,藍靛紙做封,從正中被攤開來,一把匕首將它釘在一張文盤上。文盤舉在一名山莊弟子手中,弟子腳下急急踏過濕漉漉的甲板,甲板通向今夜瓊壺島最安靜的一間船屋。
這是天下第一莊莊主的船,三日前便已停在此處,船上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十數人,卻抵得過半壁江湖。
垂著厚重簾幕的船屋中隱隱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那山莊弟子聞聲連忙垂下頭去,直至咳嗽聲停止,又謹慎地侯了片刻,這才輕聲通稟道。
「莊主,小的有要事稟報。」
昏暗的船屋安靜片刻,三層垂地簾幕被人掀起,一張面無表情年輕臉孔探出頭來,仔細確認了一下他的身份和手中的東西,這才退開來些、讓他走入室內。
三口冒著熱氣的特製銅爐架在炭火上,船屋中水汽瀰漫,狄墨便在那水霧中抬起頭來,毫無情感的眼睛布滿血絲,像是兩顆生出裂紋的石球,緩慢轉動一番後停在他臉上,似乎在辨認他究竟是哪個。
身為一個乙字營並不出眾的弟子,對方認不出自己實在太正常了。
「見過莊主。」他雙手捧著文盤行了全禮,隨後小心抬起頭說道,「小的是上月才升晉乙字營的,莊主當初選拔人手來這次賞劍大會的時候,特意將我從營中調了出來……」
「莊主的時間很寶貴,你最好真有要事稟報。」
一直站在簾幕旁的年輕弟子突然開口,聲音中有種不難察覺的警告意味。
那是甲字營的弟子,雖然不是最經常跟在莊主身邊的那三個,但也絕非他可以僭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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