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言的笑聲終於停歇了,血順著他的臉和脖子淌進衣領里,他盯著地面上自己的那隻耳朵,笑在他面上漸漸扭曲,但嘴角那一絲譏諷卻仍停在那裡。
「我以為你同那些人不會有什麼不同。這城裡最不濟的說書先生也不敢接連兩日說著同樣的故事,你們這些替人辦事的走狗,不論如何開場,最後都要說這同樣的結語,難道不會覺得厭倦嗎?」
「你可是知曉自己死到臨頭,所以神志不清了?」
唐慎言顫抖著抬起手來擦了擦脖子上的血,隨後又盯著手上的血左瞧右瞧。
「當初做這營生的時候,便想過會有這一天。可笑我提心弔膽這些年,如今這一日真的來了,懸著的心反而落了地,這才發現自己這把老骨頭倒是比想像中抗折騰得多……」
他的話沒能說完,便被利刃破空聲打斷了。
這一回,對方斬去了他那根沾了血的手指。
「我的時間有限,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若你再不開口,一會定會後悔。後悔逞這一時的口舌之快,後悔一時糊塗,沒有用那不值幾兩銀錢的忠心換一個痛快。」
因疼痛而顫抖的說書人抬起頭來,血花濺進了他的眼睛,卻使得那向來窩囊寒酸的眉眼生出幾分前所未有的瀟灑痛快。
他的嗓子已經嘶啞,說出口的每一個卻鏗鏘如鐵豆子落銅板。
「我唐慎言此生不後悔三件事。一不悔入江湖,二不悔無子女,三不悔大門四面開、客從四方來。人活一世,沒什麼比來去自由更痛快的事了。我在這破院子裡聽風聽了這些年,唯獨這耳旁風還沒怎麼聽過。」他邊說邊摸了摸那沒了耳朵的半邊鬢角,笑聲再次溢出喉嚨,「今日一聽,不過爾爾。」
狹小的帳房內,白光再次亮起,分不清是窗外雷閃,還是屋內寒光乍起。
長刀從說書人的鎖骨上方穿進,琵琶骨下穿出,刀刃摩擦骨頭的聲音貼著他那血淋淋的耳洞先一步響起,遲來的痛感才如潮水般席捲而來,他大張著嘴,水腫的喉嚨同時擠出悽厲的喊叫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壬小寒緩緩轉動刀柄,視線一刻不離對方那張滲出血的嘴,面上有些憂愁地敦促道。
「若你再不說,我會憂心你不能再開口說話了。」
劇痛過後的麻木感襲來,那被穿在長刀上的人影終於停止了呻吟喊叫,兩隻眼睛朝天翻了翻,瞳孔已經有些渙散,那張因失血而變得蒼白的唇抖了抖,吐出些破碎的句子來。
「……說,我說便是了。你知道嗎?從聽風堂到缽缽街醬菜汪的鋪子,慢些走半炷香的時間應當也到了……」
他的嗓子破了音,開口時氣若遊絲,壬小寒皺了皺眉,有些不確認自己方才聽到的東西。
他湊近了那張灰敗的臉,想要聽得更真切些。
唐慎言的聲音更加微弱,口齒卻越發清晰。
「……若是從后街抄近路,走白貓巷子,再穿大榆樹後坊,半炷香的時間都用不了……」
壬小寒眨眨眼,只當那說書人因疼痛而失去了理智,正在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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