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街道很長,長長的街道兩旁擠滿了做生意的販子。他很冷,凜冽的風雪令他未乾的發梢結滿了冰,卻沒有人願意賣他一塊炭火。他很渴,為了儘快回來復命他連夜奔襲,冷風吹裂了他的雙唇,卻沒有人願意分他一口水喝。
而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這一切背後的緣由。
是那種叫雪的東西太過潔白,一瞬間便讓他現了原形。
不論他多麼乖巧、多麼卑微、多么小心地將自己的獠牙藏起,努力維繫住自己那張看起來像人的皮囊,但只需一個低頭瞬間,那行腳印便將他與周遭的人區分了開來。
那是怪物的腳印。
一隻狩獵歸來、滿身血污的怪物。吃人的怪物還妄想得到一塊炭、一口水、一個和善的眼神?怪物就該獨自在風雪中來,獨自在風雪中離去,直至某年某月某日,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這樣對大家都好。
許是那門房方才的聲音驚動了高牆裡的其他人,不一會,一陣有些細碎的腳步聲在那扇大門內響起。
他轉動酸澀的脖子、抬起頭來,發現那門房的小兒子正穿著乾淨的小襖站在他父親身後,偷偷探出半個頭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紅色的蟈蟈、一隻三條腿的蛤蟆、一個奇怪的東西。
「你這孩子,大冷的天跑出來做什麼?」
門房的聲音低低響起,明明有些埋怨,聽起來卻是在笑。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成水後又結了冰,變成白花花的一片,他卻忘了眨眼。
他又想起許多事,比如這扇門後的人會稱呼那門房的兒子為「孩子」,喚他的時候就只得一個「他」。不止是門房,這扇門後的所有人似乎都是如此。
為何他們不喚他「孩子」?是因為他已經長大了嗎?可他並沒有比那門房的兒子年長几歲。
或許是因為,他來自那個地方。
啪嗒。
謹慎的門房只扔了一把掃帚出來便掩上了大門,隔著厚厚的門板,他那雙經過訓練的靈敏耳朵仍能聽到那門房的聲音,那聲音變得十分輕柔,招呼著自己的孩子進屋去,又親自去提了新燒的炭盆,生怕這片刻的寒風會令人生病。
他緩緩伸出手,仿佛這樣便能隔著那扇門感受到那隻炭盆的溫暖。
他想說,他走了很遠的路才回到這裡,因為想要進屋暖一暖、喝上一口水,方才敲門的時候才會那般著急。下次不會了。
他想說,他有好好完成他的差事,是因為弄丟了點燈的火引、走了很久的夜路才耽擱到現在。下次不會了。
他想說,他長大的地方從未下過雪,所以他不知道在下雪天殺完人後,還要將腳底板的血跡擦乾淨。下次不會了。
但他什麼都沒說,只盯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抬手擦了擦乾裂的嘴唇,轉身走下石階、撿起那把落在地上的掃帚,然後脫掉了那雙被雪水浸透的鞋子,赤著腳去清理那些透著暗紅色的血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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