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經年累積、有意規訓出來的恐懼,勝過一切精密的布防、高強的守衛,無聲無息便能制人於千里之外,讓一把鋒利剛直的刀瞬間彎折。
李樵強迫著自己邁出那一步。
他握刀的手在發抖,面色像是被曬褪了色的燈籠紙,冷汗打濕了他鬢角的細發,又順著他的下頜流入衣領之中,潤出一小片深色來。
他的腳尖離那泉水只有咫尺距離,可卻再也無法靠近分毫了。
泉水中不斷向上翻湧的泡沫好似分裂出一隻隻眼睛,正從各個角度盯著他看,爭相破裂的氣泡噼里啪啦地響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吵鬧……
李樵猛地退開三步,隨後重重跪倒在布滿碎石的地面上。
不行,還是不行。
師父的刀固然重要,但還沒有重要到能令他邁出這一步。
或許還要再等等,今天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狄墨生性多疑善謀算,此刻就算他能將刀拿到手,也未必能夠順利離島。他需要一個時機,一個能為他提供掩護的時機。
年輕刀客在心底盤算著之後的計劃,試圖用那些計劃中的每一個細節來沖淡這種因恐懼而退縮後的挫敗感。
起身最後望一眼那口幽深的泉眼,李樵轉身向著來時的路折返而去。
細碎的黑色岩石在他腳下發出細微的吱嘎聲,他的情緒紛雜而凌亂,拂去腳印的動作卻熟練而迅速。
巨大的瀑布再次橫在面前,就在他將將快要走出那條石徑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住了。
李樵轉過身,望向方才那處熱泉旁凝結的那片黃綠色。
其實早在登島後不久他便發現,整座瓊壺島上遍布的並非尋常池水,而是硫黃澤。
從前他根本不會留意這些東西,但今早她無意中念起了這件事。她想來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他若能采些回去,她見了應當會很欣喜,說不定還會誇讚他一番。
想了想、他走回池邊,隨後從身上翻出一隻已經壓扁的油紙包來。
那是用來包糖糕的油紙,用來做這些事倒是剛剛好。
他不太能確定那池邊究竟哪些是石硫磺、哪些只是雜質,便用刀身都刮下些許,包入油紙前順手將紙包里最後一點糖糕放入口中。
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開來,他又想起昨夜她將這剩下的半塊糖糕塞在他手裡時的情形。
她的指尖有些涼,那糖糕卻還是溫熱的,熱氣透過油紙傳到他手心上,明明只有一點點熱量,卻好像很久都沒有散去。
眼下那糖糕已經徹底冷了,但他恍惚間還能感受到那種溫度。他咀嚼得很慢,仿佛這樣便能將那其中的滋味細細品盡,仿佛這樣便能體會她所說的那種快樂……
「你在做什麼?」
男子聲音驀地在身後響起,帶著三分疑惑與七分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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