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這阿弟相依為命,他自小性子便倔、又粗手笨腳的,怎能幹得好這種活計呢?門主若是不嫌,我來為您量藥。」
她說罷,毫不猶豫地撿起地上的藥瓶利落數起藥來,邊數邊報著數。
李樵的手緩緩垂下,他的視線停在掌心那個黑點上,卻覺得那個黑點正在慢慢變得模糊。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聽到她說「相依為命」那四個字。
他突然覺得自己那雙向來冰冷的眼睛,不知為何竟變得發燙髮酸起來。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
枯柳下的朱覆雪一言不發,但周身的氣場卻變了。
像是貓兒終於厭倦了捉弄無趣的老鼠,她決定讓礙眼的一切都消失。
幾道暗影自她堆疊的裙裾間緩緩滑出,像是巨蟒的露出的半截尾巴。月色有一瞬間的黯淡,枯枝投在湖水中的倒影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連帶著湖水的波動也變得滯緩。
「怎麼你一開口,我便覺得好些事都變得無趣了呢?」
那玉簫聞言不動聲色地退開些許。他太熟悉那樣的語氣了,可不想在對方大開殺戒的時候被無辜牽連。
令人膽寒戰慄的殺氣從湖水中鑽出,緩慢爬上淺灘,匍匐著接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小身影,然而後者卻仿佛全然感受不到這一切,又似乎像那臨死前的老鼠被嚇破了膽,仍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身後的少年始終定定地望著她。
她跪在泥濘中,瘦弱的背脊幾乎要刺破那件粗布衣服,進而深深刺痛他的眼睛,使得他的眼神由麻木轉為疑惑。
他不理解她這樣做的原因。他分明沒有開口解釋過什麼,沒有用他擅長的花言巧語去粉飾這一切,更沒有將刀架在她脖子上、開口威脅她、恐嚇她……可她卻仍堅定地站在了他身前。
從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這樣做,就連他自己也不願意。
風從湖面的方向吹來,帶著些許腥氣,似乎預示著一場殺戮。但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氣味沖淡了那股腥氣,令他因傷痛而顫抖的手突然間便有了力量。
那些疑惑慢慢被另一種可怕的情緒所替代,而這種情緒,以往只有在他被逼入絕路、殺紅了眼之時才會出現。
他不能忍受這一切,簡直比跪在那處的人是自己還要令他不能忍受。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雙手死死攥緊,血絲如瘋長的野草般在他眼底蔓延開來,即將變為一片血海。
那是殺意,難以控制的、洶湧而出的殺意。
此時此刻,他遺忘了那些深深刻在骨血中的生存法則,無論那枯樹下坐著的人是誰,他都只想抽出刀取她性命。
朱覆雪纖長的手指如鷹爪般緩緩張開,而那少年的手則已握緊刀柄。
他能看到那玉簫正望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一場廝殺在所難免,而勝敗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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