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年紀大了,恐感風寒,多加防護,也是正常。至於那摻了香料的琉璃燈,本就是宴客時博人一樂的裝點罷了。秦掌柜若無實證、只是在誅心,便請回吧。」
對方說完又往前逼近半步,她卻一動不動、腳下仿佛長出了釘子。
「真相隱於尋常,事實現於微末,而人情流露之餘可窺一二。蘇凜對其母親雖言語上頗為殷切,但席間卻從未接近過老夫人半步,只讓下人在旁伺候攙扶,躲避之意明顯。老夫人現身不過片刻便又匆匆離去,督護昨日就在席間,應當比我更清楚此間異樣之處,否則也不會想要上前探究,最終卻被蘇家人擋了回來。且自問診之日過後,蘇家再未召喚過其他醫者入府,那位二小姐若已病癒,又為何沒有出現在壽宴之上?先前的大張旗鼓究竟是為了診治還是為了掩人耳目?康仁壽究竟只是應懸賞而來還是一早便是知情者?那令蘇凜不惜如此大費周章想要掩藏的病患究竟是蘇沐禾還是另有其人?這些督護可曾想過?」
她心知這次機會來之不易,愣是調動她那幾乎一夜未眠的腦袋,將自己徹夜苦思的種種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可對方仍只停頓了片刻,便冷冷開口道。
「秦掌柜可是聽不懂官話嗎?你若無實證,再多推測也是無用。疫病一說事關重大,你可知造謠生事的罪責不比謀財害命來得輕巧?」
說了這許多,只教對方一句官腔便堵了回來,秦九葉不可謂不氣惱。
但她明白這便是她眼下的困境。
那直指蘇家最有力的證據她終究還是沒能拿到手。
而她越是急於抓住真相,那真相便越是引著她向更黑暗可怕的地方而去,冥冥中老天似乎有意讓她在這迷霧一般的案子中越陷越深。
年輕督護望著女子臉上倔強隱忍的神色,瞥見她身上那件磨白了袖肘的外裳和腳上那雙補了好幾層底子的布鞋,終究還是放緩了語氣。
「我知你急於為家人脫罪,但我身在督護的位子上,如若只聽信一面之詞和一些未經證實的言論便做出判斷,只怕獄中冤屈之人多過真正罪犯,而秦掌柜同你那一眾親朋如今也已在郡守府衙中關押候審了。」
秦九葉抬起頭來,直視對方那雙年輕銳利的眼睛。
「誠如督護所言,樊大人那日雖訊問於我,卻並未查到我同我阿翁殺人的罪證,自始至終不過是在誅心。我若當真有些什麼,昨夜得了機會便該好好盤算如何逃走才是,又何必在此關頭冒著惹一身腥的危險、做這欲蓋彌彰的蠢事?不如閉上嘴乖乖待在聽風堂才好。」
秦九葉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本沒抱著多大希望。只因她已看透眼前之人是個只認公理、不通人情的鐵坨子將軍,「動之以情」這種招數在他身上過不了一回合。
可出乎她的意料,這一回,對方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經過昨晚那一遭,她不知蘇家是否察覺到些許風吹草動。但就算如此,金葫蘆或許可以轉移,那奇怪的密室和其中的「秘密」卻不可能短時間內處理得不留痕跡。如果能夠儘快徹查蘇府、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定能發現更多線索。
想到這裡,秦九葉近乎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一口氣接著說了下去。
「康先生失蹤的時間與地點疑點眾多,蘇家難逃嫌疑,督護本就該第一時間徹查蘇家上下。督護不是說此案不破則九皋城內無安寧之日嗎?如今康仁壽陳屍二水濱已整整五日,城中無人不在議論此事,詬病郡守無能、官府不作為。督護遲遲不肯推進此事,是有意要樊大人難堪,還是當真已將蘇家人當做自家人、不想得罪了未來岳丈……」
「放肆!」
邱陵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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