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小轎之上的人正是方外觀如今唯一的掌事人,先前那急怒攻心、悲痛之下吐血昏厥的元漱清義子元岐。
李樵明白,他認得出對方,這樓里也定有其他人也認出了元岐身份。
眾人都明白方外觀如今還要冒險前來的緣由,就連那唱賣官自己也說,此物是元漱清的遺物。
可如今的方外觀重創之下早已勢同秋末之蟬,那元岐也還只是個羽翼未豐的「未出山道修」,此刻便是叫破了嗓子也未必有人會多看上一眼。眼下就算是那箱子上鏨了元漱清和方外觀的名字,若是不給夠銀子,只怕這一行人也無法將這箱子帶離寶蜃樓半步。
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有的只是不可言說、卻無處不在的生存規則。
石台上,買家們已然站定開始出價。
不同於前期的各種慎重猶疑,到了真正的出價環節,所有人的動作倒是都很痛快利落。叫價本就只有一輪,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那唱賣官便已得出結論,上前幾步將其中一名買家的右手高高舉起。
「恭喜這位貴客,拍得佳品!」
石台上其餘眾人皆是一番嘆息、咒罵、不甘,隨即呼啦一下子散去,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那得了銅箱子的人身上。
那是個身量不高、有些瞧不出年紀的男子,鵝蛋臉、彎月眉,整個人像是一隻沒有稜角的圓潤麵團子一般,嵌在那身板正僵硬的道服之中,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可下一刻當袖管自他那隻被舉起的手上滑落時,所有方才挨在他身旁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那本該白白胖胖的十根手指頭各個泛著黑氣,蓄了半寸長的指甲被染成了青色,前端被修剪成了奇怪的「一」字型,兩指相扣成環時好似一把女子妝奩里的拔眉毛的鑷子。
無數張猜疑驚詫的面孔中,秦九葉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儘管這些年偷偷摸摸做了些偏門生意,但她除了知道些門派傳聞、江湖野史,實則並不真的認識幾個江湖客。可眼前這個是她的同行,正是橫跨藥理毒門兩座大山的奇才———「白鬼傘」滕狐。
白鬼傘是一類不起眼的小菌子,有些可以入膳、味道鮮美,有些卻是劇毒、觸之傷人,且生存能力極強,環境惡劣時可以蟄伏數年,待時機成熟便紮根其他植物的根系汲取養分、迅速壯大。這一切都恰似滕狐在江湖中的行事風格:正邪難辨,善惡難分。
她研究過不少他留下的藥方,也曾被其藥理上的天賦驚艷過。直到幾年前她救起過一名被血蠱附體、颳了骨頭才保下命來的護法,才從他身上第一次見識到了那傳聞中「白鬼傘」的可怕。
江湖中人相互結識往往都在交手過後,有些名氣的人更是如此,只憑畫像認人是官府衙門才會做的事。秦九葉並沒有真的入那江湖中,所以儘管從唐慎言那聽過不少傳聞,她也並沒有親眼見過傳說中的滕狐先生。
但她是醫者,她能認出那雙手。
那是經常接觸毒物、把玩蠱蟲者才會有的一雙手。
如今那雙手就插在腰間,儘管最後一場競拍已經結束,可那男子卻仍站在台上一動未動,臉板得好似那衙門口新繃好的鼓皮,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牢牢釘在那隻銅箱子上,直把那立在一旁的唱賣官看得有些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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