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店夥計瞧她一眼,說話的嗓門又大又亮。
「客官,今年入春雨水大,新米都不好存,就別說陳了大半年的米了。這米可不是旁的東西,霉了吃下肚可是會死人的。咱家是正經米行,可不能做這種虧心事。」
夥計說得義正嚴詞,仿佛先前往米里摻沙子的不是他家一般。
秦九葉很餓,沒有力氣拆台,背著手緩慢踱著步。
「我再看看,再看看。」
夥計片刻也不停留,轉身就到別處忙活去了。
去年是個豐年,按理說米價應當不貴,但不知為什麼,從半年前開始,這米價便一直居高不下。秦九葉聽老唐提過,說是灃河下游的水匪作亂,許是又要打起仗來了。河運受阻,婁縣的米糧不好運過來,整個九皋都沒多少新米,很多店都私下拉了庫里的陳米出來賣,價錢還抬著不放,只想著將來年的店面錢都賺出來。
想想老唐為人,雖然又摳門又窩囊,但店裡從未賣過陳茶。就是茶不好,最多也就少收些錢,絕不會幹那以次充好的勾當。
所以老唐和她一樣窮得叮噹響,四十好幾的年紀也一直孤身一人。
或許再過二十年,她就是下一個老唐。
一會的功夫,門口擺著的幾袋米又被一掃而光,夥計又補上幾袋,秦九葉湊近前、小心捧起一把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清淡的甘甜氣味直往鼻子裡鑽,令她有些出神地回味。
欸,就算不是剛下來的新米,這米同她吃得可不是一回事。果然居里的秕糠,便是只有些骨氣的雞都不願吃一口的。
米店夥計眼尖得很,見她抓著米不鬆手,連忙湊了過來。
「客官要來些這米嗎?價錢不貴,斗米不到三百錢。」
秦九葉一陣肉疼。
她熟知最近的米價,這夥計報的價錢在這條街上確實不算最貴的,可她何時吃過這麼貴的米?別人嘴裡的「不貴」和她這裡的「不貴」,從來不是一個標準的。
「這是去年娥綠江以南的米,就剩這些了。客官是知道的,那邊的米如今可不好吃上,若非運過來的時候受了點潮,不然可不是這個價錢……」
娥綠江以南,那就是雩縣一帶了。
九皋所在的龍樞郡屬於焦州、緊鄰郁州,兩州之間被一條娥綠江分開,江北設為焦州婁縣,江南則划進郁州雩縣。而自郁州居巢一戰後,曾經富饒多產的雩縣也受了影響、變得荒涼,再少有船隻從那裡經過,米行中自然也少見那以瑩潤飽滿著稱的雩縣米了。
如今市面上的雩縣米十有九假,大都是用婁縣米充的。
那夥計還在熱情招呼著,秦九葉卻已鬆開了手,掌心那一小抷圓潤晶瑩的米便一顆顆落回米袋中。
她拍拍手,朝對方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隨後頭也不回地出了米行。
豐年米行后街第二坊也有處米行。只是這米行沒有名字,從外面也看不出絲毫米行的樣子,城中很少有大戶人家知道這裡,只有那些拿不出銀子的窮苦人家才對這裡熟門熟路。
這裡是九皋城的「地下米行」,專低價收各家米行受了潮、生了蟲的米,再摻些糠皮雜黍、轉手賣給雞鴨販子和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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