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春妮忽然就是個大姑娘了。每天出門前,再匆忙她也不再忘記擰開口紅,對著鏡子輕輕點一點, 只添一絲血色。發梢上再別一朵小小的雛菊,或是一小串丹桂, 隆冬未至,春意已先吹拂到她髮帶的顏色上。俏麗的鮮碧,熱烈的火紅以及溫柔的淺藍……這是一個大女孩的小小心機。
這段時間, 常文遠已逐漸習慣步出房門前,先在心底猜一猜, 她今天會挽一個蝴蝶結,還是穿山式,還是雙飛燕, 還是入水龍……不知不覺,他給一牆之隔的那位小姑娘髮式起了許多名字,只是一個也沒有叫出口,這是獨屬於他自己的小繾綣。
而那一夜過後,這棟房子似乎變得異常狹窄,哪哪都是另一個房客存在的痕跡。他回來時,草木淡香味先飄進來,而他走後,陽台外的尼古丁味久久不散。
在春妮和常文遠結成秘密同盟的這段時間,王老師被放出了監獄。
春妮得到消息,去探望她時,得知她和丈夫一家人已經回了老家,連在英租界弄堂里的老房子都委託鄰居租了出去。
同事六七年,她竟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王老師。
春妮有預感,監獄裡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惜她再見方校長他們時,林老師和他兩個人統一口徑似的,都說什麼事也沒發生,讓她不要多想,先想辦法增加更多的課堂,才是最要緊的事。
目前學校陸續增加了三十多個流動課堂,大部分由熱心商戶提供。都是東一塊西一塊,並不集中不說。這麼多稀碎的小課堂,極是考驗師資力量,牽扯教師的精力,每天老師們奔波在不同小課堂上上課,都要浪費很多時間,再加上小課堂要以商戶的經營需求為先,經常上到半路不得不解散。這些問題說起來都不大,累積起來也是嚴重拖慢課堂效率的存在。
為了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春妮每天往返於各個教學點,即使以她的體力,也逐漸覺得疲於奔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總算得到了疑似王阿進的消息。
消息是毛二娃告訴她的。
那年春妮被救出監獄之後,讓毛二娃到他們學校報了個夜間班學認字,還學了點書法運筆姿勢。後來他因為字寫得好(主要是學會了拍馬屁),被川上獄長經常帶在身邊幫忙謄抄華文文件,竟就此發了家。
毛二娃十分明白上進的要緊,認字之餘又學了些簡易的倭文,使得川上獄長有時出門也願意帶著他跑跑腿,他藉此認得了不少倭國底層軍官,這次的消息,便是他從一間郊縣的黑獄獄長那裡打聽來的。
春妮沒敢第一時間通知王阿進的家人,因為毛二娃說:「被折磨得不行了,聽說就剩一口氣。妹子你要去看,趕緊的吧,咱們這就上車。」
春妮只顧得上在路邊包圓了一大包紅糖燒餅,便跟著毛二娃跳上他的邊三輪,緊著追問:「怎麼就剩一口氣了?二娃哥,你跟我好好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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