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穿過校道,這裡在一年前由老師帶著學生們種下了代表長青的黃柏樹, 以及一些香樟樹和法國梧桐,此後每年有了條件, 學生們都會在教學樓和宿舍樓等地移栽一些喬木和常見花卉。如今這些樹都還不甚高大,以前透過樹冠,可以隨時看到操場那邊喊著號子跑跑跳跳的學生們,可現在一個人影也沒見。
要不是剛剛從教學樓那邊走過去, 看見學生們都好好坐在教室里,春妮差點以為又出了什麼事。
「韓師父, 怎麼學校里沒幾個老師?」回房擱好行李,春妮返回校門口問韓師父。
在海城的這幾年,因為春妮承諾的印刷廠和油畫印刷雖說有穩步進步, 但遲遲沒有太大的進展。韓師父也漸漸低調沉默,平時除了逾發潛心教授自己的幾個弟子, 真將自己當成學校的門房,為學校守起了門。
「他們啊,都去買米去啦。」韓師父坐在大門邊磕旱菸杆子。
「所有老師都去了?」
「那不都去怎麼行?」韓師父給春妮提來小馬扎讓她坐下:「顧老師, 你才回來不曉得。前幾天工部局宣布,平價米每人最多只許購買三升,三升要賣四塊錢,不到三天,就漲到四塊一毛錢,這麼漲下去,大家誰還坐得住?現在老師們哪有心情上課?每天來學校第一件事,就是結伴排隊去買米。」
他大聲嘆氣:「鬼子不做人。要不是學校人全走了沒人看門,老頭子我都想去排排隊。」
現在的計量單位,一升米就是一斤米。
別看春妮每次買東西習慣用大洋計算,但實際市面上很少有大洋流通,大家買普通日用品,一般還是用法幣結算。學校老師一個月平均工資也才一百來塊錢法幣,三斤米就賣四塊錢,的確是要活不下去的架式。
人老了話也多,韓師父以為春妮去了外地不明白情況,又特地提點她:「倭國人這幾天又開始限電,不准我們超過近三個月用電的平均數。超過一度電,罰款二十五倍,超過兩次就要停電。你回來了可得注意些。」【注】
這時,他看到春妮頭上的小白花,拉下臉道:「小姑娘恁個不懂事,白花別在頭上是戴孝的,真是晦氣。」說著,他站起來準備走開。
「不是隨便別的,」春妮扶了扶頭上的花,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我這次跟義兄回鄉,他途中遇到流匪,不幸被——」
實在哭不出來,春妮以手掌半握,捂住了眼睛。
這是她跟羅阿水早就商量好的說辭,正好為他的無聲離開作一個註腳。
韓師父半張了嘴:「羅阿水?那麼本事的一個後生,他沒了?」
春妮點點頭,韓師父急問:「他是怎麼沒的?這咋回個鄉,還把命丟了咧?」
說話間,老師們陸陸續續回來了。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個拉環布口袋,來不及跟春妮打招呼,急忙忙跑回各自的教室,開始了一天的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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