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抬眸朝里望了眼,沒急著進去:「如何?」
大夫不敢瞞著,嘆息道:「先生身有沉疴,這幾日太過辛勞,又受了涼,這才有些遭不住,我已替先生施過針,待日後好生將養會好的。」
「需要養多久?」沈嘉禾追著問,「半月夠不夠?」
大夫猶豫:「這……」
沈嘉禾心下瞭然,沉著臉拂袖入內。
半月不夠,那他還怎麼趕得及會試!
有些事不必多問,沈嘉禾也猜得到這三日他怕是夜夜不得好眠,三萬人的生計,府衙錢庫,糧食匯總,餘糧分配,一筆筆數目都要實算才能做出最終安排。
他在馬車上輕描淡寫說的那些算計,實則都是他日夜熬出來的結果。
「祝雲意!」沈嘉禾繞過墨雲屏風,內室漂浮著苦澀藥味,榻上的書生聞言睜眼朝她看來。一雙墨色華眸里沉染了笑意,沈嘉禾莫名一噎,躍至唇齒那些指責的話悄然散去,她的語氣終是軟了些,「我入城是為救人,不是讓你死在這裡。」
「嗯。」他壓下喉間咳意,啞聲道,「我不死,郡主。」
沈嘉禾的指尖輕顫,本想告誡他不許再這樣喚她,可話卷至舌尖,又看著眼前這人病骨支離的虛弱模樣,她到底沒說出口。
陸敬禎側身半撐著坐起來,還是那句話:「不要心軟,別讓他們吃飽。」
「躺著。」沈嘉禾伸手欲將人按回床上,「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敬禎本就身上無力,重新跌回床榻,擰眉緩了片刻才看向沈嘉禾:「將軍入城暫代府尹接管涼州,此間事了,陛下論功行賞,將軍當是首功。但將軍……不缺這個功勞,也不該拿。」
沈嘉禾睨著面前清弱書生,他說的慢,她抿唇耐心聽著沒打斷他。
「昔年老王爺去後,先世子為何沒有平襲承爵,如今夫人和小世子為何要從豫北搬至郢京,旁人不懂其中深意,將軍該是明白。」
沈嘉禾的呼吸微斂,目光深邃幾分。
「天子忌憚沈家軍功,必然不願再見將軍收攏民心。」
他竟敢把話說得這樣明白!
「祝雲意……」沈嘉禾近前一步,握住他的衣襟將人半提起來,「你想找死嗎?」
他似並不在意,也沒打算住口:「將軍不但要當這個壞人,待賑災輜重一到,你還得親手將這功勞送出去。」
沈嘉禾垂下眼瞼,微壓著殺氣。
這樣一個連氣都喘不勻,說話都費勁的人,竟把豫北侯府過去八年的處境看得明明白白。
他知她入城的目的,替她謀劃,幫她救人,甚至連如何全身而退都為她想好了……
而就在剛才一剎那,她竟動了殺他的念頭。
明明一夜春宵後,她都沒想過要殺他。
這人太聰明了,倘若哪天他一朝入仕,投向陸敬禎的陣營……
「今年春闈我怕是趕不及了。」陸敬禎無視她眼中殺意,清弱笑了笑,「將軍要把我留在涼州嗎?」
沈嘉禾的指關略緊,他這是在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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