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這麼多,陳初六覺得自己那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慷慨陳詞,都顯得有些可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勵精圖治,改革弊政,帶領鄉親們致富這樣的心愿,頓時也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趙雅和王雨溪,察覺到了陳初六這幾天悶悶不樂,但她們也無從勸起,只得跟著悶悶不樂。三個人,一同盯著陳小虎的屁股,再長大點,再長大點,就能放心打了。都是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下次一定要試試,看能不能讓心情好點。陳小虎被這麼炙熱的眼神盯著,趕緊把開襠褲給捂住。
隨從之中,各有各的差事,很少揣摩陳初六的臉色。倒是吳思農看出端倪之後,趁陳初六獨自一人在此,便拄著拐杖,一深一淺地晃著走過來,道:「東翁,吳某見你印堂上結有鬱氣,不知為何事煩心吶?」
「吳先生,你……呵,仙鄉何處?」
「吳某河北大名府人氏。」吳思農找了把杌子,自顧自坐下:「吳某家中四兄弟,都是耕田的,只有吳某讀書。屢試不中,兄弟們都勸吳某不要再考,還讓吳某,要麼找個教席先生做,要麼當個帳房,要麼就跟著他們下地幹活,免得再白吃家裡的糧食。」
「還好吳先生沒有去,不然本官幕下就少一智囊了。」
「東翁,可知吳某這腿,為何瘸了?」吳思農指著瘸腿道,笑了笑,又是自言自語道:「正是因為吳某不答應,他們就將吳某的腿打折了,讓我再也考不了進士。」
「呀!吳先生雖不是進士,那也是舉人,坐在家裡,也能免稅免役,怎麼能算白吃他們的糧食?對血親下此毒手,真……」
「唉,東翁。」吳思農打斷陳初六的話,道:「吳某考不中進士,也許正是命中注定。腿折了,便斷了這個念頭。若不是因為這件事,吳某掙不到這個數的館穀。命里有時終須有,吳某若執著於進士,可能就蹉跎此生。而此時,吳某不比一般知縣要好許多?」
「先生真乃豁達之人,可他們……」陳初六說到一半,嘆了口氣。
「東翁是想說,吳某那些兄弟,目光短淺,實是愚夫?其實並未錯,他們的確是愚夫。家父家母走得早,吳某出門之後,凡十年,再未回鄉。瘸腿之前,吳某覺得,家鄉教化有方,父老尚知禮守義。瘸腿之後,便覺那些凡夫俗子,皆是小人,不足與謀。」吳思農頗有些氣憤,又有些清高地道。
「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不錯,聖人之言,自然是對的。可天下什麼時候倉稟實過?天下百姓,什麼時候衣食足過?小民愚昧,守眼底私利不知進取,旦有動盪,大戶見機巧取,豪門趁勢豪奪,以至於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從未有倉稟實,衣食足。自古天下興亡,合久必分,蓋因貧富兩極,勢成水火,一朝傾覆。」
吳思農說完,拄杖遠望。陳初六由衷感嘆,這人竟然在這時候,提出了貧富兩極分化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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