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與榮山南交好的那些朋友,個個見了她橫眉怒目,充滿敵意。
此後經年,她一人操持,竭力將思康撫養成人。她教思康念書識字,漸漸地,叔嫂倆能用筆墨交流,傅意憐意外地發現,思康於算術經略方面頗有天賦,便送到從前自家店鋪里幫忙。白日裡只是打打算盤算算帳,正因他少言寡語,店主反倒更加信賴他,橫豎是找到了一門養活自己的生計。
自榮山南不在後,傅意憐再也未曾打聽過余鴻鑒的消息,余鴻鑒亦未主動找過她。
可近年來,關於他的消息還是不脛灌入她的耳朵。余鴻鑒似乎過得不怎麼好,背後勢力倒台,余家被抄。
到頭來,他空望著偌大府邸,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再未快活過。
家醜總是傳得很快,春朝的芳菲還未從城裡染到山中,這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
傅意憐只當聽到一句閒話,照例給思康縫補衣物。
素手抽針冷,哪堪把剪刀。就著炭火呵手揉搓,傅意憐驀地恍惚,若是榮山南還在,一定不舍她手腳發涼,會拿來手爐讓她暖著,無奈讓她放下手中活計,說一切有他。
心中堵悶得無法呼吸,傅意憐再次紅了眼眶。思康小的時候,時不常問她哥哥去哪裡了,哥哥為什麼不回家。她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答之以眼淚。思康大一些後,倒是不再詢問,待她也生疏不少。
傅意憐從前不覺得油鹽醬醋、織補縫衣等煙火氣是多麼讓人平靜。鄰家小妹從前頭髮稀疏,嫁了個長相普通、看上去沒什麼本事、憨厚老實的男人後,卻越發養得雲鬟委綠,烏髮如雲。
傅意憐時常能看見二人在西窗上的剪影,共一盞燭光,而平和。
傅意憐對著銅鏡,她還不到三十,卻已生出些許白髮,從前引以為傲的烏髮,如今乾枯蓬亂,容貌像一朵枯萎的花,了無生趣,更怕見光。
新歲將至,又是除夕,家家戶戶團圓,她一人守在冰冷的小屋裡,才猛然覺出她到底失去了什麼。
思康這幾年長得極快,一改瘦小佝僂模樣,身量倒是與榮山南極為相似,高大筆直。
除夕夜,他來了一趟,放下些用自己俸祿買的、孝敬嫂嫂的米麵豬肉等。傅意憐望著他在院中的側影,如削鼻樑,如墨漆眸,失神喊道:「阿南。」
那人停駐,傅意憐撲過去,「阿南,怎麼一直不來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不再柔嫩的手撫上他的臉龐,聲聲喚著他的名字。
「嫂嫂。」
傅意憐猛然驚醒,抽回手。
「嫂嫂認錯人了,我是思康。」
只有傅意憐自己知道,這些年,思康無論身形還是相貌,都與榮山南越長越像,日日在她眼前,都仿如凌遲一般,生鏽的鈍刀子慢慢來回在心上最軟的地方割磨,無休無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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