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張媽這樣說:「我去問問上校吧。」
這回吃驚的輪到楚知川了,他驚訝:「上校醒了嗎?」通常七點鐘才會被他喊醒,然後吃早點,出去辦公。
張媽:「是的,上校最近醒的都很早,通常點個檯燈呆在屋裡,然後叫我做早餐。」
作為老宅里待的最久的傭人,張媽是在上校已經有一席立足之地之後才來的。雖然才待了不過幾年,卻很少見到上校最近這麼煩躁的樣子,雖然以前睡眠也並不很好,不過楚知川來了以後,也很少像這幾天一樣,四五點鐘就已經醒來睡不著。
聽到她說上校已經醒了,正在屋子裡,他突然有點打怵,抬頭看了一眼臥室,窗簾密不透光,他不知道上校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又在做什麼。
半晌,張媽都有點冷了,才聽到楚知川說:「麻煩你了,張媽。」
說話時,唇齒間甚至沒吐出白色的霧氣,看起來是冷了許久。
沒等多久,張媽就下來請他進去。也不知道她和上校說了些什麼,這樣快就答應他進來了。
張媽準備了熱毛巾和熱茶,讓他暖一暖。
他久違地坐在客廳里,感覺好像一切就在昨天,又好像什麼都回不到從前。
瓷杯向手心傳遞著茶的熱度,就像在握著什麼人的手,暖著暖著,凍僵的冷意就慢慢劃開了。
這讓楚知川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是小時候的一次新年。家裡沒錢交得起暖氣,母親不敢出門買吃的,怕路上就被債主堵住。
晚上,其他人家燈火輝煌,小區里火樹銀花,他們的家裡四面拉起窗簾,黑得看不見星光。母親讓他和弟弟喝了冷水充飢,吃了幾塊餅乾,就說睡覺吧。
太冷了,根本睡不著。三個人擠在一起,終於有點溫度,睡到半夜卻又冷醒了。母親也跟著他的動作一起醒了,迷迷糊糊地握住他的手,給他暖暖。
可是母親的手比他的還要冰。
沒有幾分鐘,母親甚至也清醒了,只有弟弟還什麼都不懂,沉沉地睡著。母親哽著一口氣,強撐著不懦弱地哭出來,她的美麗這時就已經開始褪色。
或許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懦弱,母親最後還是流下了滾燙的熱淚,滴到他的手背上,竟然成了唯一的暖,不過片刻後風乾,又成了一種新的冷。
那時他就發誓,他一定要做個堅強的人,絕不會繼承母親的懦弱。
然而他進到曾經熟悉的老宅,卻發現母親印在他血脈深處的懦弱,他其實一直都沒有逃得掉。楚知川期待又害怕,在糾結反覆的心情下,不斷回想起自己做得蠢事。
熱茶就在手掌里,他想起曾經也獲取過這樣的溫度。在年中的電影節結束後,上校開著飛行器來接他。
雖然是夏天,夜晚發涼,上校捂著他的手,暖融融地向他笑,像太陽:「明年這時候的電影節,應該會拿到真正的獎盃吧?到時我再和你一起來。 」
其實獎盃後來沒多久就拿到了,可是在這一刻,楚知川才想起這句話里的「明年」二次。他以為自己是消耗品,保質期很短,很快就要被拋棄,然而上校卻想了第二年該怎樣過。
一直有考慮過未來的是上校,雖然她在感情方面分外遲鈍,不說愛,也不說喜歡。從來沒考慮過未來,只想著離開的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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