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總是忙碌。
遊走在名利場之間,潛心陶醉於權勢財富,像制定一個項目計劃一樣,為唯一的兒子鋪路。
他不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他的戰利品,是他的附屬物,是光鮮履歷上的另一筆。
因為自己從最最普通的底層里爬起來,受盡白眼和議論,儘管耳邊就是輕蔑不屑的議論,下一秒卻依舊要收拾好表情,躬身跟別人敬酒。
他不理解,為什麼程嘉也不想。
他給了他比那時候實在好太多的條件,讓他只要稍微勾勾手指,一條花團錦簇的大路就可以為他敞開,邁一小步就可以平步青雲。
但他偏不想。
他要沒有分寸地和另一個圈層的孩子,蹲在一顆再普通不過的梧桐樹下看蟋蟀,還在被發現後下意識要維護他,搖搖頭說沒有。
他要在叛逆期剛開始時,就未經請示,模仿家長的字跡,自己交上了住宿申請書,期盼以此擺脫遠離他的影響。
他要為了一些根本沒有意義的興趣愛好花費大量的時間,在許多城市間來回奔波,拋頭露面,在輿論和網際網路上生存,賺一些極其微薄的收益。
他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孩兒,和家裡斷了聯繫,斷送掉大好的前程,將自己埋沒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偏遠地方。
憐憫,同情,那都不是他應該有的品質。
可以做樣子,但不能發自真心。
這樣的人走不長遠。
程之崇不明白,他明明已經給了司機一筆豐厚的酬勞後才辭退他,明明也親自在住宿申請書上簽了字,明明也讓他可以適當地嘗試做自己喜歡的事,明明也給他那一點小伎倆遮掩下的,整整四個月的自由了。
為什麼他還是不肯回到正軌上來呢?
為了一把毫無用處,只是在放學後跟那些小孩兒教學時彈一彈的吉他,可以不聲不響,心甘情願地挨一巴掌?
為了一個跟家裡瓜葛其實並不大,只是蒙受恩惠的普通女孩兒,可以在房間裡關了七天後,依舊睜開眼,平靜地跟他說一句「我不」?
為了那些看不見摸不到的,所謂自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
程之崇從來都不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哪怕程嘉也跟他愈來愈遠,兩個人愈來愈相對無言,坐在同一張桌上,話卻永遠寥寥。
他覺得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
直到程嘉也站在他面前,反應遲緩,意識和思緒都略微緩慢,卻依舊平靜,一字一句地重複那句,說「我不」。
臉色依舊蒼白,手背上針眼還未消退,青筋和血管都分外明顯,輸液管里倒回一點血。
毫不例外,漫長的寂靜和沉默後,又是一場爭執。
或者說,是他單方面的一場暴怒。
反覆被挑釁的火再也壓不住,從前教育他的那些喜怒不形於色、泰山崩於前也要保持冷靜自若,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又是一巴掌。
甚至遠比那天夜裡要來的重。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密閉的房間裡迴響,被打的人整個上半身都側過去,口腔滿開血腥味,臉頰痛到幾乎麻木。
但是還沒完。
衣領被揪住,人被抵在牆上,手背上的針管在動作間被掙脫,針從皮肉里攪開,然後脫落,垂掉在地面上。
程之崇在說什麼,他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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