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兩人心境各有不同。
徐志懷這頭相當迫切地想把兩人的關係確定下來。一是剛剛和好,他總覺得在做夢,生怕她突得變臉,又轉頭溜走;二是他成日在她的公寓進出,唯恐左鄰右舍誤解她是他包養在外的情婦,憑白招來許多閒言碎語。
蘇青瑤倒是不在意。
在她看來,兩人眼下算是和好,但最終能不能走回到一起,還得長久地相處下去才能知曉。昏頭昏腦地復婚,就是又被一紙婚書綁住,反而叫她心裡不夠安定。再說,千百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不是到了年紀,就急匆匆地出嫁?好似不是在結婚,而是在逃難,背後追逐的野獸叫三十歲大關,沒能在它到來前及時躲進婚姻的避風港,就要被嚼碎了,吞進肚子,再排泄出來,成為骯髒的沒人要的老姑娘。
趕成這樣,逼成這樣,古中國生產的瓷玩偶們有幾人是出於自身的意志,正兒八經地戀一戀的?也就是不討厭,還可以,依賴成癮,但凡有人肯照顧,就心旌搖晃、心滿意足了。
好在蘇青瑤早已被嚼碎、消化,成了「殘渣」。
她一個人在香港,有傍身的「手藝」,能餵飽自己的嘴巴,確實沒什麼好著急。
蘇青瑤不急,徐志懷再急也沒用。何況十年八年都過來了,也不緊著這十天半月。他也就放寬心,跟隨著她的步調,每天相見、道別,喝咖啡、吃茶點,看夜場電影,在散場後,被她帶去熟悉的飯鋪吃雞湯餛飩,向彼此述說沒必要卻忍不住非要說的話。陽光明媚的休息日,他開車接她到淺水灣游泳,她不會,他就手把手教她,並少不了強調他是交大游泳課年級第一。如此這般,一日一日地從虛空里戀出個模糊的形狀。
這天,徐志懷去見邵家的邵仁標,談過香港地產未來的走向,出來,日色西斜。他看一眼腕錶,快到蘇青瑤下班的時間,便叫司機開車往薄扶林道去。初冬,行道樹的枝葉綠得發灰,別克轎車徐徐爬上柏油山道,徐志懷看向窗外,見重重綠影掃過眼眸,心也似被掃去一層薄灰。
還未放課,車便停在本部大樓旁的山道。
徐志懷靠著座椅,等著,想起從前周率典抹個油頭,興沖沖跑去等謝詩韻放課,徐志懷還批評他真是閒的沒事幹,浪費時間,有這工夫不如多想想後天的工程圖學基礎課……誰能想到若干年後,竟也輪到他自己來幹這無聊事?
不多時,紅磚大樓的尖頂響起鐘聲。
鐘聲未停,大門便被推開,學生們吵吵嚷嚷地湧出來,聲量一時蓋過了敲鐘聲。徐志懷在人群中查找,隱約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走出大門。上班日,蘇青瑤難得穿洋裝,一身鈷藍色連衣裙,外翻的襯衫領,領下系一條長絲巾,胸前的賽璐珞紐扣仿的牛角質地,腰間扎細腰帶,裙擺兩道褶,及膝 ,筆直垂落,看去細細長長的一條,相當幹練。
她走了幾步,駐足,停在圓洞形的門廊處。
原是有一位女學生叫住她。
蘇青瑤側身,與那位女同學交談,時而在對方遞來的課本上指一指。
徐志懷遠遠看著,心想:天底下什麼時候有那麼多求知若渴的學生了?
好不容易等她講完,一級級走下白色扶手的台階,拐入山道。徐志懷搖下車窗,沖她招手。她與他對上眼神,忍不住笑起來,又慌忙轉開臉,故意裝作沒瞧見,手指掩著唇,與在路旁等校車的學生們一一道別。
徐志懷手臂撐在車窗,繼續等。不曾想她說完道別,竟兀自朝山下走去。徐志懷奇了怪,叫司機掉頭,慢慢跟在她身後。
剎車板一踩一松,行至一處極大的彎道,拐過彎,前頭的人竟突然沒了蹤影,徐志懷皺眉,正打算下車去找,結果轉頭就遇上了蘇青瑤圓潤的小臉。她敲敲玻璃窗,示意他給車門解鎖。
並排坐到后座,徐志懷目視前方,佯裝不經意地問:「怎麼還特意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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