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再沒有明年可言。
想著,徐志懷忽而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
他遠眺,目光落在溪上跳躍的浮光,隨風飄落的竹葉,樹林間顫動的鳥兒的虛影,繞了一圈,最終又落回到蘇青瑤身上。她右手肘支在一塊突出的山石,撐著額頭,面對潭水發呆。幾縷額發逃出了發繩,輕飄飄舞動,在愈發濃厚的日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淺金色,極其柔軟。
徐志懷看著,又想:如果沒有明年,此刻也是好的。
他朝她邁出半步,掌心扶著怪石,說:「最近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呆在家裡養病,看看書、摸摸拿破崙。」蘇青瑤道。「唯一的不好,大概是天氣太悶,下午出門送信,弄得一身汗。」
「給譚碧。」
「對的。」
「她來不來香港?」
蘇青瑤搖頭,說:「但我還是想勸她來,那邊……就——」她細眉微蹙,放輕了聲音。「志懷,你知道東北最近的情況嗎?」
徐志懷會意地點頭,道:「譚碧是要去東北?」
「嗯。」蘇青瑤應完這一聲,嗓子驟然阻塞。
她的唇角干緊,未說完的話也似脫了水,乾巴巴地黏在舌苔,吐不出去,咽不下來。
這些事,不該談的……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可像這樣繼續這樣交往下去,他們終有一日會走到那步,談及那些事……他們現在算什麼?他又是怎麼想的?太陽落得更低,金光穿過密林的縫隙,照在她的發頂。熱浪襲來,額頭浮出細細的汗水,似沾黏在玻璃窗的霧氣,若有若無。腋下的盤扣塞了一條巾帕,她站起,低頭抽出帕子,借著擦汗,稍稍側過身,這樣至少不用完全地面對他。
「阿碧她……要去安葬賀醫生。」蘇青瑤的聲音更輕,補充。
「一個人?」
「不是。」
徐志懷大致猜到,沒出聲。
蘇青瑤不確定是她說的太輕,他沒聽見,還是他聽見了,但有意不說話。
理應是後者。
她再度垂首,將帕子塞回到原處。
是的,不該談的,能保持現在這樣相敬如賓的狀態,已經很不容易了。
還是聊點別的吧。
「我聽說長春的局勢很緊張。」她的舌尖微顫。「你說,那裡會不會再打起來。」
「肯定會,」徐志懷兩手插兜,從背後走近。
蘇青瑤察覺到他的靠近,側過身,再後退兩步,停在腕大的藤邊,半倚著。層層密密的紫藤葉罩在她的頭頂,一片陰雲,面龐隱藏在碧色的虛影,眉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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