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沉沉的寒夜,遠近的景物全埋藏在雨霧內,看得人手腳發軟。沈從之裹緊長襖,走在回家的路上,風鑽進人的五臟六腑,吹得骨頭散了架,往四面八方滾。天邊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月的輪廓,沈從之來到坡下,望見坡路上有一束髮抖的亮光。
靠近,他瞧見了一個被風撕扯的男人,高大並憔悴,傲慢且孱弱,佝僂著背,緊繃著臉,蹣跚、搖晃著往下走。
沈從之認出了那人,便停下腳步,石縫間的積水順流而下,浸濕了他的棉鞋。
「徐霜月!」他喊他。「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徐志懷道。
「怎麼沒帶傘?」
「出來的時候雨不大。」
「重慶的天,說變就變,尤其是現在。」沈從之走到他身邊,又問。「你出來鎖門沒?」
「沒。」
「哦豁,我家要被偷了。」
「沈從之,你換個地方住吧,」徐志懷咳嗽著說,「我出錢。」
「算了,」沈從之垂眸。「阿沁生病時,我問你借的那三千大洋,到現在還沒還呢。」
「小錢。」
沈從之抿唇笑了一笑,沒說話。
回到家中,房門虛掩,不似被賊人光顧。
沈從之點起蜂窩煤爐,煮一壺紅糖薑茶。水開了,兩人各自飲上一大碗,回屋就寢。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約莫十點光景,忽而有人捶門。沈從之披著棉袍去開門,來的竟是張文景。
他進屋,遞給沈從之一包滷鴨,問他:「徐霜月呢?」
沈從之指向臥房。
「不是吧,你就住這破地方?」張文景環視一圈,指著隔音效果並不好的門板,笑道。「他也就跟著你住這兒?」
「小點聲,」沈從之見狀,摁下他的胳膊。
張文景順勢將兩手盪到身後,手拉著手,連連搖頭:「嘖嘖嘖,從之,你混成這樣,我一點也不奇怪,倒是徐霜月……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徐霜月居然也有今天。」
話未說完,徐志懷套著一件與吊樓格格不入的絲絨睡袍,走了出來。他左手拿煙盒,右手握著打火機,嘴裡叼著一根已經點燃的細煙,隨話音上下抖動。「你怎麼跑重慶來了?」
「還能因為什麼,」張文景聳肩,攤開手,問他討來一支香菸。「徐州戰況不順唄。」
「武漢現在什麼情況?」沈從之放好滷鴨,折回來。
「武漢?」張文景點起香菸,淡淡道。「武漢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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