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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不答應:「開什麼玩笑,現在到處都打仗,說不準明天鬼子就打過來了,那飛機,那大炮,轟轟轟炸下來,我這船跑得過它們?早就已經講了,前面不好走,一天最多走半天。再不快點,全船的人都不活了,就等你一個?

「師傅您想想辦法,我們也實在……」男人道。「您看看這孩子,您看看,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病死。」

「不成不成。」船夫背過身。

徐志懷見狀,將男人拉到一邊,提議說,他也有事想進一趟城,可以幫忙買藥,但現在這樣肯定來不及,得要他拿點值錢的東西出來,送給船夫,叫漁船多停兩個鐘頭。他能來得及回來最好,趕不上,他們一家也不至於分離。

那男人像見了救星,對徐志懷千恩萬謝。徐志懷擺擺手,說不必,逕自上路。他運氣不錯,剛好遇上貴池縣的趕集日,沒走出幾里地,就碰到一個騎著毛驢的農家,要進城趕集。

徐志懷坐他的車,進了城,跑到專員駐紮的辦公處一看,空空如也,只剩破損的告示在門上飄搖。來不及沮喪,他馬不停蹄地趕去藥房,抓了藥,然後在集市花重金雇了一輛馬車,趕回口岸。

萬幸,船沒開,那男人見徐志懷回來,近乎喜極而泣。不多時,他沖好藥,給孩子服下。嬰孩的哭鬧聲逐漸停止,船夫也舉起撐杆,開了船。男人鬆了口氣,走到徐志懷身邊再次道謝。

徐志懷抬眸瞥他一眼,拿出香菸盒,抽出一支煙遞給對方。男人彎腰接過,又問他借火。兩人各自點上,站在甲板,邊抽菸,邊閒談。徐志懷得知,這一家是從揚州逃難出來的,便順口問了句南京戰況如何。

「南京?南京十三號就淪陷了,你不知道。」

徐志懷一呆,唇角隨之一緊,香菸在唇間上下抖了抖。

他從上海到寧波,又從寧波到池州,一路狼狽逃竄,南京淪陷的消息並未傳到他的耳中。

徐志懷含著香菸,嗓音嘶啞而含糊。「我離開上海的時候,聽廣播說,政府打算死守南京……畢竟是首都。」

「廣播哪裡有個准,廣播當初還說中央死守上海。」

「那南京……南京的租界。」

「不曉得,」男人搖頭,使勁吸了一口煙。「唉,還能怎麼樣,反正就是殺人、搶劫,鬼子沒有人性的。」說著,他咳嗽兩聲,再開口,說的也無非是擄掠姦淫殺……徐志懷聽著聽著,出了神,腦袋嗡嗡地響,分不清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是夢是真。

男人見他臉色不佳,嘆了聲氣,問他是不是有熟人在南京。

徐志懷連忙夾住香菸,積著的長長的菸灰猛地一抖,落在手背。

「不,沒,沒有的,」他不斷地搖頭否認,「我就問問,我沒什麼認識的人在南京。」說罷,逃一般,躲進船艙。

他坐到最里的一個漆黑角落,後背靠在艙壁,手腳倏忽軟了,跌在地上,像有幾十斤重。緊跟著,喉嚨嘶嘶作響,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徐志懷使勁咳嗽,興許是太用力,咳出了血,嘴裡瀰漫著淡淡的甜腥。他含著口中的血味,心亂如麻,一下想著他們在南京的分別,一下想著夢中的西湖……

大片日光擠入木板縫,慘白的,隨航行的小船,時明時滅,太像夜晚的炮火。徐志懷心慌,手掌蒙住雙眼,他心裡一遍遍對自己說:眼見為實,沒看到報紙,絕不聽信道聽途說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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