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景叫傭僕拿新的泳褲來。兩人脫了衣裳,下水在賽道內遊了幾個來回。張文景比不過徐志懷,逐漸泄氣,慢慢停下,浮在水面「隨波逐流」。
「說起來,讀大學的時候,我們為了應付體育考試,三天兩頭往游泳池跑。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
說話間,暖風吹動滿樹的枝葉,幾片葉子落到池面。
「是你們為了應付考試。」徐志懷糾正。
「行了行了,知道你游泳課成績全年級第一。」張文景合著眼睛,浮在水面。「對了,你結婚的事,什麼個情況?」
「就這樣。」徐志懷幾下游到飄落的樹葉旁,拾起。
「完蛋,我又欠從之一千元。」
徐志懷狐疑地看向他,說:「你跟沈從之怎麼成天拿我打賭。」
「習慣了。」張文景一個翻身,海獺般,從水裡立起。「從之那傢伙,要能把情商挪一點到上,也不至於回重慶教小孩子讀之乎者也。想從前,你一跟周率典起矛盾,我倆就打賭,看誰會先服軟。我十賭九輸,他一猜一個準,那時我還以為他是什麼八面玲瓏的人,結果是個榆木腦袋。」一不留神,提到了不該提的人。張文景說完,才反應過來,連忙止住話頭。
徐志懷游到泳池邊,將葉片扔進草叢,冷淡地說:「因為我是對的。」
「什麼對的?」
「你說我跟周率典。」嘩啦一聲,徐志懷撐著純白的馬賽克瓷磚,上了岸。水流帶著似有若無的綠意,順著脖頸淌到頸窩,流過緊實的後背,停在小腿,水珠微微閃動。「你們誤會了,我沒跟他起過矛盾,更談不上服軟。是他每次犯錯都不肯承認,而我從來都對的。」
「徐志懷,」張文景連名帶姓地叫。「不是所有事,你都是對的……尤其在率典的事情上。」
徐志懷沒說話。
髮絲尖端細細的水珠滴下來,落在鼻尖。
他隨手撿起搭在塑料椅上的毛巾,胡亂擦了下臉,搭在肩頭。
「都過去十幾年了,一次次舊事重提,有什麼意思。」
五天後,他回上海。
當夜,起了大風。狂風呼嘯,搖動別墅外的梧桐,枝幹敲打窗戶,茂密的葉片震顫著,沙沙作響,像雨在哭泣,又似風在怒吼。徐志懷獨自躺在臥室的大床,聽著嘈雜的風聲,做了一夜亂夢。
恍惚間,他夢見自己再度站在醫院的走廊。多少年了?九年了吧。也是這樣的季節,由春入夏,他從學校一路騎自行車趕來,汗水浸透襯衫的衣領,混上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更是難聞。
他緊皺著眉頭,快步走到病房前,敲門。是張文景為他開的門。他招招手,側身讓他進來。
徐志懷望向屋內,沈從之也在,戴著圓框眼鏡,望他一眼,臉上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複雜神色。他垂落眼眸,避開沈從之的眼神,望向病床。一灘暗紅色的血,浸透被單,床單蓋住了床上人的頭,看不清面容。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