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效忠是我的畢生夢想。如若我上戰場,是為奪回東北,趕走日本人,返回家鄉,雖九死其尤未悔。可此次去,卻是要舉刀向同胞,我為此痛苦不已。兄長總說政治——政治,政治帶來了熱河的又一次慘敗,帶來了東北軍的白白犧牲。盛宴之下,是什麼?繁華之下,又是什麼?這些問題,憑我恐怕永遠想不明白,要是常君還在就好了,他比我聰明太多。
我並不怕死,只怕死得毫無價值。但軍令如山,不可違背,我也不過是一粒灰塵,隨風飄蕩。可憐我活到二十一歲,方才明白這個道理……這一別,生死難料,我不敢奢求能再和青瑤重逢,隨信匯來一張支票,可去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兌換。錢的事,還請為我保密。若非我主動招惹,她想必還是那個衣食無憂的徐太太,怎會……
唉,錯已鑄成,說再多也無用。如今我兩手空空,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與最愛的女人,只剩一地的錯誤與悔恨。
未來,還請你照顧好瑤瑤,也照顧好自己。使你為我受累,萬分不安,但實在無人可托,只能勞煩你。
錦銘啟
譚碧拿著信,久久放不下。她不知該不該告訴蘇青瑤,這般坐立難安了好幾日。然而,不等她先寄信,便收到了一封從南京發來的電報。打開只有短短六個字——金女大,考中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娜拉走後怎樣 (下)
等到正式入學,又過一個多月。
蘇青瑤用賀常君交給譚碧的那張支票,付了學費,又買了些日用品,餘下的錢轉存到自己的帳戶,用作明年的學費。
開學前一晚,譚碧特意坐火車趕到南京,送她入學。剛見面,譚碧顯得很興奮,坐在黃包車上,拉著蘇青瑤聊了一路。但到了租屋,上了閣樓,她又忽得陷入沉默。
兩人弓著腰,坐到木板床邊。蘇青瑤點亮油燈,挪近,譚碧突然尖叫,跳下床,蘇青瑤回頭一看,原是一隻臭蟲爬進了被褥。她隨手拿來一本書,捲成筒狀,咚咚幾下,將臭蟲敲暈,趕下床鋪。再轉頭看譚碧,她的臉色發青。蘇青瑤誤以為她是嚇著了,便提議改去旅店住一晚。譚碧卻搖頭,緊緊摟住蘇青瑤的胳膊。
第二天一早,她們坐公交車往金女大去。校門口已有許多人,蘇青瑤一手拎著東西,一手拉著譚碧,往內里鑽。拎著東西邁過校門,她還有些恍惚。就這麼進來了?從今往後,她就是一名金女大的學生了?
負責接新的是一位白人女教師,短髮,穿綿綢襯衫與碎花半裙。她見這兩人在校門口徘徊,便走過來,問是哪個系的學生。
譚碧不由低了頭,蘇青瑤下意識望她一眼,隨後緊緊挽住譚碧的手,說:「我是國文系的新生,她是我姐姐,特意從上海來的。」
那名白人女教師笑了。她介紹自己是教育系的主任,姓華,又很和藹地叫來一名穿白布旗袍的女學生,叫她帶兩人去寢室。
她們來得早,屋內只到了一個室友。少女四肢修長,肌膚曬成了蜜色,臉蛋肉嘟嘟的,眼睛又很大,孩子氣十足。她斜斜地坐在板凳上,百無聊賴地玩著頭髮。一旁,她的保姆正為她鋪床。
對方見了蘇青瑤,主動上前打招呼。兩人分別作了一番自我介紹。眼前的少女有一個頗具西洋味的名字,叫陶曼莎,原是湖南人,父親在中央政府工作,因而來了南京。蘇青瑤礙於過往,只簡單地說自己是合肥人,小時候全家搬去上海,父親是大學教員。身旁的譚碧是她的義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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