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遠,直至頭腦發倦,她停下腳步,一抬頭,見愁雲散去,夜空繁星點點。
又過半月,考試的日期越來越近,複習也愈發緊迫。
各個學校採取自主招生,考試科目與範圍不盡相同,但大體包括國文、數學、外文、歷史、地理、化學、物理這七門。
蘇青瑤的優勢在文科,算術課向來成績平平,而物理與化學更是她在女學鮮少接觸的。當了快五年的富家太太,如今想重新做回女學生,要付出比尋常考生多幾十倍的努力。
她白日在茶館裡複習,夜裡回到閣樓,要抽時間翻譯、校對稿件,又要與蚊蟲作鬥爭。閣樓常年不見光,入春後,天氣一熱,連續幾天的大雨一下,這兒便成了蟲蟻繁衍的溫床。
小蟲侵擾,蘇青瑤整夜睡不著覺,躺在木板床上想錯題,又忽而思及人生之脆弱,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仿佛這次招考,是她人生迎來轉機的唯一機會,若是考不上,便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電光火石間,恐懼如夜晚的潮水,漲上眼眸。她翻身,望向闖入屋內的那一片銀白的月光,平整地鋪在地上,倒像放了一面鏡子。而她面對月光凝成的明鏡,默默垂淚,濕透枕巾與被褥。
天亮後,蘇青瑤照常帶著筆墨書本下樓。王婆婆正燒火做飯,見她兩隻眼睛腫成兩個小桃兒,嚇一跳,硬給她煮了兩個熱雞蛋,叫她敷在眼皮上。等眼睛不疼了,再把雞蛋吃掉,補身子的。
蘇青瑤依言照做。
等雞蛋冷卻,她不捨得吃,便揣進布包。出門先去一趟郵局,詢問有無回信,得到否定答案後,蘇青瑤提筆,又給譚碧去了一封。
親愛的碧:
上月發給你的信,可曾收到?過了一月仍未收到回信,不知是郵局弄丟,還是你瑣事纏身,未能抽空回信?十分思念你,記得常常來信。
近幾日南京回暖,棉袍已不能再穿,幸而有王婆婆幫助,無償得了幾件倒大袖,叫我省下一筆錢,好多買些食物,填飽肚子。大抵是備考的緣故,食量大得嚇人,怎麼也吃不飽,每日一睜眼便要為三餐發愁。
此番寫信,是想同你說說那些久蓄於中所欲說的話。
不知你是否收到我的上一封信。上封提到志懷與我已經破滅的婚姻,此封便想接著志懷講下去。
我與志懷婚姻四載,他素來疼寵我。但這種寵愛,不知怎的,時常令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直至前夜輾轉難眠,挑燈讀《道德經》,見老子曰:「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恍然明白我的驚恐,以及對志懷的懷疑、不滿與怨恨是從何而來。
寵者在下,貴者在上。得寵是卑下的,受寵之人得寵也驚,失寵也驚,這便是寵辱若驚。
父親將我許給他時,我剛滿十六,孤身一人來到杭州,吃穿用度全依賴他,遇到了麻煩,也只能求助他。我各方面都低他一等,年齡、學識、財力……縱使我自認為用盡全力,去當一位合格的妻子,也無法觸碰到他理想的標準,使他滿足,反之,從他口中得到的似乎永遠是幼稚和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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