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碧聽聞,牙齒咬緊,猛地揚起手,甩掉那半截殘煙。
「我那天不該叫你出來玩的!是我害了你。」她胳膊撐在櫃檯,隱有哭腔。「你當你的徐夫人,本來是有大好的前途,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那於錦銘原先和我說,來上海混個一年半載,便要回去當他的空軍少爺,我才想著引給你,叫你解解悶。這個世道,有一天過一天,各尋樂子罷了……我真沒想到於錦銘是認真的,徐志懷也是認真的……天啊,我牽了那麼多姘頭,竟會害到你身上!」
「阿碧,別這樣……這是我的決定,你要信我。」蘇青瑤咬唇,淚水突然沿著面頰往下落。她背過身,潦草地擦了幾下淚,又牽住譚碧的手說。「哪怕全天下的人不信我,你也要信我。我是遲早要走的。」
「不行,我不許,於錦銘靠不住的。」譚碧道。「我一直說,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兩頭騙。於少心思單純,你拿捏得住,況且他又不在上海久呆,到了入伍的時候,且把他打發走,我再給你介紹一個……不是叫你和他過日子,他能過什麼日子?做於太太你還要吃苦。」
「天底下又哪個男人靠得住?」蘇青瑤牽動唇角,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神態。「其實,我也不一定和他在一起,你懂嗎?我只是覺得我要離開上海,離開志懷了。人生能有幾個四年,難不成我要當四年的徐太太,再去當四年的於太太?」
「那錢呢?你這一走了之,錢怎麼辦!」譚碧又道。「你與徐老闆四年夫妻,也算為他盡心竭力,留下來與他打官司,要點撫養費也好啊。」
「怎麼可能,是我與錦銘通姦在前。」蘇青瑤苦笑。「他沒叫警察廳捉我去蹲監獄,沒以通姦罪狀告法院,判我個兩三年,已經算仁厚了。」
「那你留在我這兒,我供你讀書!」
蘇青瑤愣了下,一路繃緊的神經直到此刻才忽得鬆弛。她望著眼前的女人,長吁一口氣,微微笑著說:「傻瓜,你哪來的錢。」
「還說我?你也是,好一個糊塗鬼!」譚碧氣急,甩開她溫涼的小手。「我做婊子就算了,我是下賤命。可你呢?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也去當妓女?」
「如果真到那一步——」蘇青瑤頓了頓,無可奈何地笑了,「如果真到那一步,算我求仁得仁,又有什麼好怨恨的。」
譚碧無言以對。
她轉過身,走到窗台前,顫抖著又點了一支薄荷香菸。灰白的天,落下微微的雨,恍如千萬條細細的皺紋,一道深一道淺,越來越冷。冷——冷的,豆大的雨水,從屋檐摔到瀝青路,滴答滴答地催促。一支煙焚盡的時光,兩個女人都像老了幾十歲。
蘇青瑤側耳聽雨,許久,她問:「賀醫生怎麼樣了?」
「他?他和於少在收拾東西。」譚碧彈走菸灰,望了眼手錶。「再等等,應該快了。」
「我不是問這個。」蘇青瑤低語。「昨晚——有人想殺他。」
譚碧胳膊懸在半空,積攢的菸灰一直落到手背,她才甩甩手,嗤道:「活該,他是個大騙子。」
話音方落,樓梯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蘇青瑤機敏地提起行李,摟入懷中。
腳步越來越近,人還未到門口,便先瞧見了棕褐色的短髮。
是於錦銘。
他看到蘇青瑤,眼睛亮了一亮,幾步衝上前緊緊抱住她。蘇青瑤卻像丟了魂,過了會兒,才把散亂的魂魄收回來。她抬手,在他的後背輕輕拍了拍。他卻摟得更緊,鬢髮掃過脖頸,她有些癢,不禁縮起脖子,依偎在他耳畔,輕聲說:「別擔心,我沒事。」
賀常君緊跟著於錦銘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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