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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廣西、貴州,至重慶。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1940 年,戰事陷入焦灼。

多年後的人將這段日子稱為黎明前的黑夜。可在當時,只是黑夜。

留在上海的工廠半數被炸毀,僥倖躲過一劫的,也改換姓名,無法追回。徐志懷大抵是挫敗的,可他從不說,她也只靠猜。日子好似平穩下來,一家三口住進一棟洋人轉手的洋房。兒子越長越高,快到讀小學的年紀。蘇青瑤總覺得自己很忙,又不知在忙什麼,唯一記得的,是參加晚宴,替前線將士募捐抗戰費。

某個冬日,落著雪的夜晚。

她在空軍的募捐宴上,偶遇於錦銘。

聽身旁的貴夫人說,他戰功卓越,已榮盛隊長,兩個月前不幸負傷,從前線退到後方療養,如今痊癒,不幾日又要奔赴沙場。

蘇青瑤隔著人群望向他,於錦銘似有所感,轉回頭,也看到了她。短暫的對視,誰也沒靠近對方。到晚宴結束,有個士兵模樣的人攔住她,說雪太急,小隊長想問問夫人,他能否送她回家。

蘇青瑤答應了。

再見面,心如止水。

七年,足夠改變所有人。

錯過就是錯過。

雪粒子打在車頂,恍惚戲曲開場前的鼓點,只是這鼓點敲了一路,也聽不見一聲哀轉的戲腔。

招搖的斯蒂龐克轎車停在路邊。

於錦銘要來一把漆黑的大傘,撐開,繞到她這邊,替她開車門。

於是又走過一段路,依舊默默無言。

他穿著過膝的軍大衣,手套散發著淡淡的皮革味,傘高舉,始終慢她半步。雪聲窸窸窣窣,踩在腳下,咯吱咯吱,像在撓癢。

於錦銘送她到門關,映出雪光回望,只見來時的路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她輕言道別。

他微笑,俯下身,面頰輕輕貼上她的,極短的一瞬,稍縱即逝。

「晚安。」他說。「蘇小姐,晚安。」

第二日一早,空軍奔赴前線,而蘇青瑤直到一周過去,才知道這個消息。彼時,明薦正掰著手指算數,稚嫩的嗓音念念道:一加一等於一,二加二等於四……四個月後,新的報紙送來,翻開,於家次子駕駛戰機與五架敵機低空纏鬥,擊落兩架後,機身多處中彈,最後關頭,他放棄跳傘求生的機會,選擇駕駛飛機撞向日機,壯烈犧牲。

蘇青瑤放下報紙,失神片刻後,她撕下那頁,又覺得太大,便拿起剪刀。

刊印的照片模糊不堪,她越剪越小,這下更看不清了。

她扔下剪子,將兩個拇指大的相片夾進書中。

徐志懷很晚才回來。

車開到樓下,蘇青瑤從二樓的陽台往下望。

春風沉醉的夜晚,空氣里浮著遊絲。隨著剎車聲,后座車門忽得一開,下來一位短髮女人,燙著時下最流行的髮型,穿一身鑲滿水鑽的淺粉色舞裙,在車燈的余光中,慢慢搖曳著。宛如一枝粉芍藥,輕盈地張開花瓣。下一秒,徐志懷也從后座下來。他扶著車門,沖她俯身道別,隨後上了台階。女人朝他招手,又說了什麼,蘇青瑤沒聽清,但神情非常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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