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謝弘祖回話,譚碧拾一張二萬,在桌面重重一磕,拋了出去。
她嬌笑道:「常君,你杵著做什麼,去拿張板凳來。」
賀常君轉頭望了眼譚碧,見她眼睛笑成兩彎月牙兒,神態透出些難以描述的複雜。他短促地應一聲,低著臉走去客房。
徐志懷抬眼,冷著臉掃視一圈,倏忽笑了一下。竹製的麻雀牌太精巧,落在男人手裡,多少顯得侷促,
「譚小姐這兒還挺熱鬧。」徐志懷邊說,邊推倒牌隊裡的一三五萬。「吃。」
於錦銘搶白。「譚姐家裡有活人氣,自然比住大別墅熱鬧。我就不喜歡那種買了個大別墅,上三層下兩層,瞧著挺闊綽。實際上,男主人從不打理,只管指使妻子料理家務,這樣的家,我覺得跟住旅店沒什麼差別,頂沒意思的。」
徐志懷正眼也不瞧他一下,目光直直落在蘇青瑤身上。
「於小少爺蠻活潑的。」他嗓音低沉,卻有種夫妻間特有的狎昵。「難怪你們一有局,就喜歡叫他。看來是在人堆里廝混慣了。」
「啊?這個——」蘇青瑤對上他探究的眼神,腦袋像剛粉刷完的新牆,空空如也。倒不是怕,就是,就是想找個地道鑽進去,這輩子不出來。
「出來玩嘛,就是要找樂子。成天悶在家裡,活得跟個老一樣,多沒意思啊。再說,人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年,眼睛一閉一睜,很快就過去了。趁現在年輕,當然要多玩玩嘍。」譚碧右手偷偷伸到牌桌下,按住蘇青瑤不安的手。「徐老闆您說是不是呀?」
「年紀小,愛玩很正常,我也理解。可凡事有度。」徐志懷心平氣和道。
於錦銘打出一張牌。「徐先生說話怎麼一副滿清遺老的模樣,稍微接觸點新思想,就跟天塌了似的,大喊國不將國。還是說您高高在上慣了,只會拿鼻孔對人。」
可閉嘴吧!譚碧邊聽邊在心裡罵。老娘才把場子救回來,你就跟條瘋狗似的來拆台,是嫌這場面還不夠亂嗎!
徐志懷揚了揚語調。「哦?說說看。」
「凡民國的公民,自由戀愛、自由結合、男女平等。」於錦銘擲地有聲。「每個人都只屬於他自己,而非他的父母。如此一來,無戀愛的婚姻,便是人世間的大罪惡。」
「談欲望但不談倫常,呵。」徐志懷聽到笑話似的。「四少,只有畜生才追求這樣的自由。」
於錦銘擰眉,牌砸在桌面。
哐當!
蘇青瑤不由屏息,手壓在桌角,藍綠的筋絡在肌膚下隱約可見。譚碧抿唇,眼珠子在徐志懷和於錦銘來回一滑,噙著笑的嘴角繃到發酸。謝弘祖眼神意味深長地瞥了徐志懷一眼,又轉回來,默不作聲地碰了一張牌。
誰也不講話,唯聽桌面牌聲噼啪,恰如一陣陣耳鳴。
正巧在這要命的當口,賀常君搬椅子回來,坐到於錦銘身邊。
譚碧趁機轉舵,咯咯笑著同他搭話。「常君,你坐四少旁邊,是要替他看牌呀?」
「隨便瞧瞧,」賀常君道。
「看歸看,可不許上手。」譚碧說。
她話音方落,於錦銘給了張八萬。
徐志懷眼皮不抬。「胡了。」
蘇青瑤的心頓時一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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