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傷的很重，看起來奄奄一息，因此雖然被挾持，但我並沒有十分緊張，」說的明明是十分緊迫的事情，但她的母親語氣里卻不帶任何異樣的感情：「我儘量拖延時間，打算等他撐不住失血過多休克或者直接死去。」

「但是那個男人安靜地看著我拖延時間，拿著刀的手沒有顫抖過一秒，於是我知道他是個有耐心的人。」

「我儘量在等，等他昏迷，但是過了很久，他依然醒著。」

「後來呢？」伊芙不知道讓她聽這些有什麼意義。

「直到我快要撐不住，他才說了第一句話——你以為這樣的傷對我來說很重嗎？」

當時伊芙聽不懂，於是她將母親所說的結論記了下來——他是個亡命之徒，非常善於忍耐，但同時沒有因為傷情緊急而用更殘忍的方法威脅弱者，而是等她自己看清形式，因此他還有一些難得的堅持。

伊芙還記得她最後問她的母親：「父親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長相。

伊芙將這些完整說給布魯斯聽，這些事情並不會對她的爸爸造成威脅，也不算是機密。

「我以為爸爸會是那種冷酷的人，但他無條件接受了我，一直對我很有耐心，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指責或者懲罰我，」伊芙感覺得到來自爸爸的關心：「雖然爸爸當時並不經常跟我說話，但他沒讓我受任何委屈。」

在阿萊克斯眼裡，他曾經那麼愧對伊芙，但在伊芙眼裡，爸爸一直對她很好。

善於忍耐的亡命之徒？這是布魯斯聽到的第一個外人對阿萊克斯的客觀評價，他當時大概率連二十歲都不到，能力尚未成熟，心智也處於易衝動的時期，但已經能在身受重傷、雙腿斷裂、奄奄一息時保持清醒並且克制自己的行為。

他有布魯斯該為之讚嘆的心性，但比起讚嘆，布魯斯又忍不住去想，假如八年前他提前找到了那所地下實驗室，安全將阿萊克斯帶回來了呢？他不必經歷那些數不盡的折磨和傷害，不必逼迫自己成長……

但看著眼前女孩兒純淨的藍色眼睛，他又無法繼續想下去。

「我和爸爸經過一片雨林，在裡面走了很久，我們不認識那裡的所有植物，到處都有致命的毒蟲，他把所有能吃的食物都留給了我，自己撿那些掉在地上被動物吃了一半的腐爛果實，因為只有那些可以確定沒有毒。」她的爸爸很強，不會輕易被毒性微弱的東西傷害，但因為有她在，於是不能去冒險嘗試：「爸爸只是安慰我說，他之前吃慣了這些。」

「那片滿是毒瘴的雨林里有一片幽藍色的湖泊，和爸爸的眼睛很像。雖然很艱苦，但我喜歡和爸爸一起在那裡度過的那些天。」

布魯斯不確定自己原本想聽到怎樣的過往，是輕鬆些的還是嚴肅些的，總而言之，不該是這樣沉重的。

阿萊克斯好像習慣了一切痛苦的，然後將所有痛苦刨去，把最溫和的捧給自己的女兒。哪怕是能力成熟之後，他好像也沒做過任何報復發泄的事情。在苦難里生長，他長成了一個溫和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