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你不會無緣無故登門,原來是為說這個。」年嬸子搖頭,「你說得容易,這樣的人到哪兒找?別說是在深山裡,就是山外的長安城,千萬個人里有幾個醫婆?十里八村估計也只有三五個接生婆。你上面沒婆母,你要是揣孩子了,你娘不告訴你我都要告訴你,揣了孩子多走多動,該做飯做飯,該砍柴砍柴,除了睡覺別往床上躺。多走多動,少吃少喝,大人身子骨壯,小孩個頭小,生的時候一兩個時辰就生出來了。」
陶椿頭疼,「那就沒法子了?」
「沒法子。」年嬸子明確地告訴她,「沒人懂這個,出山念書的孩子都是十來歲的少男少女,他們也不可能去學這個,最重要的是沒人教。」
陶椿看陵長一眼,她試探著問:「胡阿嬤也不行?我聽說她曾是安慶公主的侍女……」
年嬸子不吭聲,她也看著陵長。
「有情分但不是這麼用的。」陵長簡單說一句。
「但我覺得這不是個小事,關乎陵里世世代代,事關子嗣,事關性命。」陶椿不服氣。
陵長笑一聲,「陵里這麼些年了也沒有絕嗣,四十六戶人家,老老少少合起來有三百一十二個人,比五十年前才搬進山的時候多二百三十個人。」
這話就有點薄涼了,陶椿臉上的笑落了下來,但她又強扯出假笑,攥著發抖的手說:「這只是僥倖活下來的,死的你都沒算。我給您算一筆帳,五十年就算作是兩代人,頭一批進山的陵戶正當壯年,正好可以生育,假定一個女人能生四個孩子,這不多吧?還都養活了,二十五年後,這四個孩子嫁的嫁娶的娶,平均每人再有四個後代,這一戶人家的孫輩就有十六個。二十五年後的今天,孫輩的子輩共有六十四個,四十六戶人家的後代就有二三千個。就算嫁出去一半的人,也還有一千多個人。但現在陵里老老少少加起來才三百出頭,這死了多少人?」
陵長皺著眉仔細盤算,好像真是這個事,他偏頭問老婆子:「她沒算錯?」
「應該沒有。」年嬸子掀開被子下床,說:「我跟你去我姑母那兒走一趟,這個事你跟我們說也不中用,我跟你叔沒那個能耐。」
陶椿起身,她強摁下不忿的情緒,道歉說:「叔,我年輕氣盛,又被我二堂嫂喪女的事刺激到了,情緒有點激動,要是冒犯到你,你可別見怪。」
「沒事,我一把年紀了,哪會跟你計較。」陵長擺手,他囑咐說:「別多待,我聞到肉香味了,早點回來吃飯。」
陶椿拉開門走出去,寒風一吹,她清醒多了,陵長和年嬸子總歸是生活在大山裡的守陵人,還是在山里待了四五十年的老人,老兩口的開明和寬厚是歲月帶來的,在見識上的劣勢是很明顯的,眼界有限,所以他們是被禁錮的,她不能遷怒。就像這頭頂的天,蔓延的邊界是有限的,四面八方都被山頂截斷,想要看見山外的天,他們要爬上高高的山頂,還要爬上山頂的樹,但也不一定能看得見很遠,山外還有山。他們有時候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更多的時候,是壓根沒那個意識。
「走啊,發啥呆。」年嬸子敲她一下。
陶椿沒作聲,她腦子裡的念頭越來越清晰,她想要當上下一任陵長。
「娘,椿妹子,飯都好了,你倆這是要去哪兒?」胡二嫂出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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