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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抬頭看雪,而裴照在看她,他認出了她的表情。

「葉小姐是來跟我告別的。」他平靜地陳述道。他人生鮮少有不笑的時候,所以才這樣難得,上勾的唇角,和彎彎的眼睛都落了下來,他站在雪裡,周身氣質像一柄出鞘的劍。

崔景煜身上的氣質也常是這樣,像一柄憤怒的劍,要割傷每一個敢於靠近他的人。

「裴照,為什麼你們男的喜歡誰,就覺得誰是屬於你的?」凌波也平靜問他。

「因為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他這樣回答她,看著她的眼神這樣懇切:「跟我走吧,凌波,你想要的東西,都會有的。」

但去哪裡呢?這世上哪個地方沒有人群的等級,沒有地位的高低。哪裡是世外桃源,不需要權勢與財富?哪裡既能隨心所欲又能保護自己的家人,不讓四周虎視眈眈的目光打上門來……

現在固然很好,三年後呢?五年呢?

何況她現在滿心憤怒,做不了滿心只有他的新娘。

「我的小名叫阿蟬。」她忽然這樣告訴裴照。

「什麼?」

「我家的女孩子,大名都從水,凌波,清瀾,漣漪。小名都是鳥獸蟲魚,所以我叫阿蟬。」她這樣問他:「你的小名是什麼呢?」

她要知道他的名字,因為是他的小名,所以那個字都會不一樣,像那天她看詩書,看到裴照兩個字在一行詩里,心都亂跳一下。

她問他的小名,因為她不肯跟他走。這就是她的回答。

裴照自嘲地笑了。

「阿蟬不嫁白身,是嗎?」山洞裡的那句話果然刺傷了他,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這遠遠不夠,她要權勢,要財富,唯獨不要他。崔景煜當日的痛苦,他如今知道了。所以他才垂下眼睛,道:「我明白了。」

雪一點點大,但兩人都沒有躲。凌波幾乎是有點貪婪地看著他,像用目光一寸寸丈量他的臉,他的髮絲沾了雪原來是這樣,幾乎可以想見他白頭髮的模樣。到了他五十歲,他還會像現在這樣看著自己嗎?像是他的心都被自己撕裂了,像自己對他擁有無上的權力。像這山川萬里,京城千家萬戶都對他沒有意義,他只要她。

如果他不這樣看自己,自己的五十歲如何過呢。

他說:「我的小名叫作阿鷯,是一種鳥。」

那天後來的事,凌波幾乎都有些記不清了,她從來活得很用力,很清楚,但那天卻過得有點糊塗,她記得裴照離開的背影,記得那天下了極大的雪,記得小柳兒打了傘來,擔心地一直叫小姐,她卻只是站在雪裡,一句話不說。

當然,她最後還是說了一句話的。

她說:「請戴大人上門來做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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