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伐很慢,在昏暗的房間內沉思徘徊。木屑與灰塵隨他走動,從寬鬆的縫隙里簌簌地往下掉落。
這座二層高的古樸小樓雖一直有人居住,可打掃得並不乾淨。四面角落掛著蛛網,牆邊堆放著零碎的雜物,桌椅特意擦乾淨了,木材表面卻始終帶著層發黑的油光,空氣里也充斥著一股強烈的霉味。
一覽無遺的破敗與高清永滿身的華貴顯得格格不入。
范昆吾立在牆邊,目光追隨著他來迴轉動,憤懣不平道:「要不是郎君能安撫得住昔年高家的那幫同仁,想來陛下不敢如此絕情。當初他們在主子面前如何瞧不起郎君,如今倒是對他唯命是從,不說二話了。」
高清永低笑了聲,帶著了然的不屑,說:「一群立不住腳的牆頭草,無需他人威逼,我一失勢,他們便恨不能頃刻找個新的方向伏靠。何況我那個兒子,是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能顛倒黑白,說得他們暈頭轉向。」
他談起高觀啟的時候,語氣中有種難言的晦澀,平緩的聲調之下,既包含著意料之外的驚嘆,又有種深刻濃烈的憎惡。
「若他只是個嘴上沒毛的小輩,不識天高,自願去與魏凌生爭鋒,替他們攬下諸般禍事,他們為何不應承幾句,順水推舟好及時抽身?
「若他真是與魏凌生合謀,弒兄殺父,那更是個能成大事的人物。這等氣魄、膽識、狠辣,比我尤勝兩分。換做我是他們,我也信服。」
他停了下來,一手按在桌上,仰頭虛望著上空,諸般情緒駁雜,自言自語地問:「他怎麼能狠得下心?連我都不敢這樣做。手足兄弟,他竟沒有一絲不忍。」
范昆吾無從接話,怕說錯什麼,徒增他心頭不快。
這幾日,范昆吾的心神時刻崩成一線,靜了一會兒感受到周身的潮氣,才聽見外頭有滴滴噠噠的雨聲。
他衝到窗邊,朝外伸出手。細密的雨絲落在他的掌心,街上迴蕩著一股低沉的、粘膩的雨腳聲。
他的表情是肖似的愁雲慘澹,喃喃道:「下雨了。」
這雨來得太不巧,原先那些點火放煙、趁亂突圍的計劃,只能付諸東流。
范昆吾第一次相信了時運的存在。
片許的寂靜之後,高清永坐了下來,說:「是好事。」
范昆吾不解地看向他。
高清永不急不緩地分析:「今日魏凌生大張旗鼓地在我府上搜查罪證,陛下只叫身邊人去請他入宮,是想給他顏面。可魏凌生不僅當眾斬殺中書舍人,後又命人將一箱箱的罪證搬進宮裡,太過肆無忌憚,小皇帝該作何猜想?」
他說著感嘆:「哦……他不是當初那個小皇帝了,已經長那麼大了,只是這麼多年都沒能改去那唯唯諾諾又敏感多疑的性情,偏還生出了滿腹不該有的野心,叫他比從前更蠢。」
高清永面部的肌肉漸漸下沉,臉上表情消失,對皇帝的諷刺並未能緩解他對兇險未來的顧慮,審慎地說:「宮中的禁衛此時該守在魏凌生附近,謹防他的一舉一動。魏凌生與陸向澤再大的膽量,也不敢抽調太多的人手出來尋我。天又下雨,路面濕滑難行……對我等而言,是件好事。」
范昆吾對他停頓處的未盡之言有些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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