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回涯在他面前問出那句:怕了?在冰冷雨水中,一劍澆了他滿臉的熱血。他才幡然醒悟:是啊,他有什麼好怕?
他為何還要怕?
陸向澤想叫她明白,她多年所行所為不該以「空言」二字概括,認真說道:「師姐,我在邊關見過數不清的失意人。俱是滿懷壯志地來,苦悶悲憤地走,撞得灰頭土臉了才明白,當今世道,所謂慷慨最不值錢。萬死赴難,不過是換得朱門後的笙歌達旦。身在故土,卻遠似他鄉之客。」
世間諸般不平事,吹滅多少豪情夢?
除卻因對阿勉的慚愧而不由自主生出的謹小慎微,談及它事,陸向澤本性中的直率隨之展露出來,聲音明朗有力,毫不含蓄地欽佩道:「『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師姐,世間不缺想做英雄的有志者,只少一盞能照孤城的明月。我在師姐身上見到了。不管江湖上傳過你多少惡名,論過你多少是非,可在風塵莽莽的邊關,師姐殺出過的血路上,那把凜然英武的劍,確是點在失路之人眼前的一盞燈。」
宋回涯閉上眼睛,擦去睫毛上落著的霜雪,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是該多念書。」
陸向澤不解:「嗯?」
宋回涯笑說:「我徒弟整日溜須拍馬,翻來覆去也就一句——我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不如你的這些漂亮話聽著受用。」
陸向澤也笑。覺得此刻手邊只缺兩杯潤喉的溫酒,否則該是暢意。
二人又一次安靜下來。
不多時,方被念叨的人睡醒了。
宋知怯用力揉了揉臉,從包袱里翻出一包糕點。
她手指被凍得僵硬,勾著一頭的草繩,費了半天功夫才將繩結打開,一骨碌爬起來,鑽到沉默的二人中間,兩手捧著,殷勤叫道:「師父!」
宋回涯拿起一塊。陸向澤沒有心情,可不想拂她好意,還是抬起了手。
豈料宋知怯直接轉了個身,將東西護進懷裡。
陸向澤稍愣,笑了笑地將手收回。宋知怯偷看他的表情,又湊了過去,一臉壞笑地道:「逗你玩兒的師叔,我怎麼會對師叔吝嗇一口吃食?給你吧!」
陸向澤:「……」
他看向宋回涯,那眼神宋回涯太過熟悉,就差冒出字來,問她怎麼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宋回涯說:「因為有趣。」
宋知怯往嘴裡塞著東西,借著拍肩的動作,將手上的殘渣蹭到陸向澤的衣服上,一股子狗仗人勢的做派,鬼頭鬼腦地問:「師叔,你當時在客棧里可威風得很哩,怎麼見了我師父就成啞巴了?你是怕她嗎?我可不怕,我師父最疼我了!」
陸向澤:「……」
他眉尾困惑地上挑,宋回涯說:「先攢一攢,屆時一併揍了。省得麻煩。」
宋知怯聽懂自己又被記了一過,立馬乖巧起來,貼在師父身邊,捏著嗓子問:「師父,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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