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燈火三三兩兩點了幾盞,太陽的餘熱已近消退,風聲忽然緊密起來,吹得黃昏光影下的幾道憔悴人影搖搖欲墜。
季知達拄著拐杖,姿勢僵硬地上前,見車道上僅有幾輛運送的板車,隨行的人倒是來了不少,心急如焚,又不擅那些場面話,寒暄兩句後便迫切道:「幾位使君憂勞,辛苦一路護送,只是,城外孤勞疾若有幾萬人,州內各縣亦有諸多百姓不能自食,這幾車糧草怕是難解災急。」
為首的高成嶺親切與他應話:「季公安心,人馬還在後面呢。我知季公心繫災民,便等不及先帶著人過來了。」
季知達嘴唇翕動,終是不敢多話,不住擦拭著額頭冷汗,嘴裡感激道:「好,好,我替百姓們多謝陛下慈悲,使君仁義。府中已設下薄酒,請幾位先去歇腳。」
「不必了。」高成嶺抬手婉拒,一派愛民如子的殷切模樣,表情肅穆道,「百姓們尚餓著肚子在城外苦熬,我等哪裡還能有心先去吃酒?季公操勞多日,且去休息吧,我這就帶著他們前去設所發糧。」
季知達感念諸多,對其交口稱讚,熱著眼眶將眾人迎入城中。
季知達本只打算回家換身衣服,便跟著去城外幫忙,多日未眠,忙於奔走,已是精疲力竭。腿腳更是疼得厲害,舊疾復發,難以支撐。現下心中憂慮有了著落,再熬不住,一靠在榻上,便昏睡過去。
他做了個噩夢。
夢中雷霆交擊,轟打著晚景中的關樓。他立在城頭,俯身看著宛如沉浸在血水之中的城池。
幾雙指甲尖利的手仿佛從地獄裡伸出,抱緊他的傷腿憤恨抓撓。
他又驚又懼,心中無限悲涼,以為城中百姓受他拖累,已在災荒中喪生,跟著可憐痛哭,道自己已是盡力,不知他們還有什麼冤屈,日後盡力為他們申訴。
他腿腳疼得像被活生生剝離開血肉,坐在地上哀痛抹淚,漸漸有些察覺自己是身在夢中,奈何身軀沉重,被疲憊壓得醒不過來。
直到大門被人撞開,震動發出的巨響叫他在戰慄中睜開眼皮。
「爹!」
季歸年站在榻前,一身衣衫被扯得凌亂。
季知達見他如此,困意煙消雲散,心頭慌得厲害。眼淚混著冷汗一同糊在臉上,內衫也被浸得濕透,渾身止不住地發涼。他壓低嗓子問:「怎麼了?」
季歸年不知該怎麼說,手中染血的刀尖低懸著,含含糊糊地道:「死了。」
季父驟然暴怒,咆哮道:「誰死了!」
季歸年肩膀聳動,不敢看他的眼睛,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那幫畜生,把城外的災民,給屠了……」
季父感覺夢中那萬鈞的雷電撕裂了現實的蒼穹打到他頭上來,耳邊無數道轟鳴齊響,妄圖將那荒唐的事實掩蓋過去。
他面色慘澹,急急要往門外衝去,結果腳更碰地,便跟斷了似地拽著他重重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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