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談間,竹筏推著水花悠悠靠岸。這附近沒有停泊用的纜樁,且隔著幾步的距離,四人足下輕功一點,相繼飛身上岸。
四散的人群跟著匯聚過來。
宋知怯個頭小,沖在最前面。她枯黃的頭髮上覆著層薄雪,在淺暗的晨光中,有種綿軟柔和的氣質,不那麼張牙舞爪了,像只靈動乖巧的小猴兒,仰著頭問:「師父,你沒受傷吧?我擔心你一晚上了!」
梁洗半身血污,好似是從死人堆里剛滾出來的,如此顯眼地杵在邊上,沒得來半句關切,酸溜溜地接道:「我受傷了。」
宋知怯充耳不聞,圍著宋回涯轉了一圈,不遺餘力地吹捧道:「太好了師父,我就知道師父是神仙在世,那些土雞瓦狗就算撲騰出個三尺高,也碰不到師父的半片衣角!」
宋回涯輕輕拍落她腦袋上的碎雪,由著她吵鬧,另一手按在冰冷的劍鞘上,餘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
四面的遊俠小步挪動著靠近,眼神中透露著熱烈的殷切,又帶著唯恐惹她嫌惡的克制與小心,朝她抱拳一禮,恭謹道:「宋大俠,是晚輩蠢笨,賢才奸佞不分,真以為謝仲初有那般過人的膽識,浩然自守、丹心可鑑,還曾對其勇夫之舉敬仰不已、推崇備至。豈料到頭來,馮文那狗賊原是為前輩所誅!謝仲初不過是個誣洿清士,竊君子之名的真小人罷了。」
幾人赧顏道:「今朝窺破謝仲初的真面目,才幡然醒悟,反省自己也不過是下愚之士。前輩不屑虛名,放逸離俗,卻是照見我之卑劣,迷於浮華了。」
「『不知而自以為知,百禍之宗也。』,蹉跎半生,才學了這淺顯的道理。慚愧。」
宋回涯聽得滿頭霧水,心道馮文又是誰,不動聲色地轉過眼,人群外清溪道長一臉心照不宣的朝她輕笑點頭。
「只是可惜……」為首青年支吾著似有些難以啟齒,「叫謝謙光那賊人逃了。」
宋回涯又是一愣:「謝謙光?」
怎麼她只在木寅山莊過了一夜,竟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了。
「就是謝仲初的長子。前輩在謝府所殺的那位,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家僕。」青年側過臉,對著邊上老道微微躬身,才又續道,「清溪道長識破那賊人奸計,讓場中英雄將其拿下,尚未審問清楚緣由,太守便領著一群官兵衝進門來要人。城中百姓亦幫著阻攔,擠擠攘攘占了半條街,叫喊著我等是頑匪,逼迫我等放人。我幾人勢單力薄,又不敢與百姓出手,實在強留不住,只好任其逃脫。」
宋回涯恍然,幾乎都要忘了這條漏網的雜魚。
這群少俠守在岸邊,只是為了與宋回涯告知此事,擔心她無所防備,步了歹人圈套。心意已了,又客套兩句,便禮貌拱手告辭。
濛濛煙靄中,竹筏上橫著根長杆,風波一起,便在碎光粼粼的江河裡,逍遙散漫地朝遠處走去。
鳥是天上魚,船是水中雲。
清冷山水間,片片雪屑自在漂游,幾點黑色的人影聚在孤挺的老樹下,圍著一個熱氣瀰漫的火爐席地而坐。
老儒生給梁洗處理著身上傷口,拿匕首細細剮去腐肉,見對方雙目緊閉一聲不吭,同是一幅犟得出奇的死牛脾氣,惱怒之餘頗感無奈,痛心疾首道:「大好一後生,為何要跟著宋回涯水裡來火里去呢?只為一時心頭快意,弄得這滿身狼狽。」
梁洗皺了皺眉,小聲道:「本是想闖出些名堂,好回去接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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