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胸口,面上迅速泛起一種了無生氣的青白,渾身顫慄不止,人好似被抽走了骨頭,軟綿綿地縮成一團,伏倒下去。
他左手支撐了下,整條手臂的肌肉都抽搐起來,撐不起身體的重量。額頭無力貼著手背,眼淚落在青石板上,花白的視線中放大著那洇濕的一團水漬,聲音小得只他一人能聽見。
「一紙八行,一行六七字。多少人一生圖求、作為,湊不滿一張紙。觸目驚心的,皆不過錢、權二字……哈哈……」
那水光中似乎倒映著諸多人的影子,迷離交錯。許多譏誚的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能出口。如他身體裡的五臟六腑,正經歷一次次的刀削,一動作便疼得他幾乎失去理智。
到後面腦子全然空了,僅剩下一個念頭在不停地打轉,充作他絕望下的一根浮木:都是騙他的,只是騙他的。
宋回涯一手按在他脖頸處的經脈,幾次沒能把到他的脈搏,對他現下這狀況束手無策,心驚下將人放平在地,掐住他的下巴,以防他咬到自己的舌頭,在他耳邊頻頻叫道:「付有言?付有言!」
付有言偶爾能睜開眼,眼睛裡死氣沉沉,聽著她呼喚,瞳孔微微轉動,下意識地尋找著高處光源,才好似從陰間一點點勾回魂魄。
宋回涯見他清醒過來,鬆開手忙聲問:「你身上有沒有藥?」
付有言搖頭,長發被汗水打濕,一縷縷地黏在脖頸上,那水霧迷濛的眼睛,一會兒在看她,一會兒又飄遠,朦朦朧朧的,仿佛還陷在疼痛產生的幻覺里。
宋回涯用衣袖給他擦了擦臉,見他這般病症來勢兇猛,才意識到他先前所說並無誇大。
付麗娘守在這木寅山莊,不過是一日日等著兒子死期將至,這般將人懸在樑上千刀萬剮的滋味,難怪聽付有言說一句「死」,人就要瘋魔了。
宋回涯走到閉合的石門前,抬手叩了叩,斟酌著道:「夫人,你若還在,但請出來一見,小郎君生病了。」
她頓了頓,又道:「母子間哪有那般重的隔閡,不過是一場誤會。我現下去追謝仲初,你可以出來將他帶走醫治,我不會阻攔,亦不會以此要挾。」
裡面無人說話,只她一人在自言自語。
宋回涯踱了兩步,又道:「我知夫人先前所言不過都是違心之話。如夫人所說,付盡青春,來換金銀俗物,能有何用?不過是不甘心罷了。夫人不必因我與小郎君置氣。血緣至親,數十載朝夕相伴,豈能一言割斷,還請出來一敘。」
對面仍是一片死寂。
宋回涯站在石門前躊躇不定,摸不准付麗娘是否還在,不敢輕易離去。那邊付有言虛弱出聲,說道:「不用了……」
那一陣毒發該是過去,他已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此刻靠坐在牆邊,粗重地喘息,朝她伸出手。
宋回涯快步過去將他扶正,見他面色好上許多,跟著在他身邊坐下,讓他靠著,解了兵器放在身側,說:「你娘是心灰意冷,所以一時偏執。不是真的恨你。」
付有言神情木然,不知是否有聽見她的話,呼吸慢慢平順,情緒沒有先前那般激動了,只放在腿上的雙手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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