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此處,恨不能撫掌叫好,語氣仍是輕描淡寫地道:「死了人,又沒了糧食,城中百姓便責怪是縣令沒及時投降觸怒了胡人,才使得眾人遭此橫禍。將他的頭顱懸掛在城門上示眾泄憤。又害怕縣令的小孩兒長大以後會報復,打算斬草除根。小孩兒的母親為求活命,逼著女兒下跪向眾人求饒,自己則一頭撞死在了城門的門柱上。」
她甩甩手,笑容不變:「從此以後嘛,我只要在餓肚子的時候拿著碗上街乞討,覥著臉罵一罵我那不知所謂的爹,他們便會抖抖自己那僅剩一星半點的良心,施捨我一口飯吃。我活得可好著呢。」
這一段過去被撕開,場景頓時扭曲得光怪陸離起來。紛紜變化的夢境裡充斥著與女孩兒如出一轍的憎恨。
宋回涯想醒了,可一時又分不清夢與醒之間那微妙的錯雜糾纏,只覺得屋檐上、寒窗前、雲霧中、日色下,到處都飄著瀟瀟的細雨。綿密的雨腳打得她繼續沉淪在這漫長的回憶里。
男人聽完陷入靜默,半晌一耷眼皮,認真給了個評價:「真是個好故事。」
「二位少俠看來真是神仙啊,所以還不了解什麼是人。這樣的故事人間多得是。」小孩兒倔強的面龐上寫滿了叛逆與偏執,一身難馴的反骨,根根都在表露著對這塵世的嫌惡。
「人本性如此。遇到殘暴的,縱是對方要殺自己,也乖乖洗乾淨脖子站著等死。遇到心善的,便凶神惡煞,甚至恨不能自己也上去砍個一刀。」
她問:「若是世上恩怨都有個說法,那麼請問二位光明磊落的如玉君子,我究竟哪裡有錯?」
小孩兒眸光轉向女人,聽著二人沉默,輕慢地冷笑一聲。
她就是看不慣錦衣玉食的名門子弟,懷著一腔自以為高潔的情懷來悲憫蒼生。
他們在高閣里念著書,背著劍聽流離的失鄉人聊兩句血淚,醉酒後捏著杯盞嘆一聲人間真苦,差不多也就如此了。憑什麼覺得,自己能解這倒懸的人世?
小孩兒揚長而去,坐在街邊,四月的風裡帶著花草的清香,她吃著發霉的胡餅,手中拋玩著幾粒扁平的石子,就聽身後腳步聲靠近,來者聲音清越道:「回涯。」
小孩兒轉過頭,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的名字。」女人緩聲說,「我姓宋,叫宋惜微,先前與你說話的那個人,叫宋誓成。往後,你就是不留山的弟子。多餘的規矩,現下說了你也不會聽,我會一條條地教你。等到了不留山,你再給我敬茶拜師。可有不懂?」
小孩兒將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裡,用袖口擦了擦臉,毫無破綻地換上一副新面孔,真誠歡快地叫道:「好嘞,師父。」
她拍拍屁股站起來,跟在宋惜微身後,與她上了同一匹馬。
原來宋回涯是這樣入的不留山。
虛實的交織帶著種似真似假的迷離。宋回涯在這場了無痕跡的夢境中,走馬觀花地旁觀著往事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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