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話問,攢了一路,終於在此刻問了出來:「你從何得來劫獄的勢力,從何弄來走水路的法子?」
因為處置掉了追兵,濟善有了閒心,便隨著蕩漾的水紋,回著譚延舟的話,一字一句地將自己的所聞所作交代了個一乾二淨。
船隻輕晃,外頭又響起水聲,是船撥開水面在滑行。月色始終追隨著船頭上的血色,血色瑩瑩地亮著。
譚延舟慢慢聽完,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不為濟善的妙計而誇讚,也不痛斥她的行徑。沉默了許久之後,他輕輕問:「我還以為......你覺得陳相青對你不好?」
她說:「他餓我啊!」
不好麼?給權給錢,給官職,沒有再好的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全給到了。好麼?他餓她啊,還不許她重塑更有神性的神像身軀。
可濟善走到了這一步,已經與陳相青對她好不好無關了,她就是要走,她早晚會走。
一個剛剛學會了走路,嘗到了獨自前行滋味的人,躍躍欲試,不可能不走。
他的昏暗的船艙中注視著她,仿佛看見一股威能自她背後升起,如同山巒,不動不破。譚延舟不知道他在獄中的這段時日發生了什麼,可她全然不是初次遇見時的模樣了。
那刺鼻的血腥氣充斥了整個狹小的船艙,譚延舟仰頭凝視著她,開口時,聲音中有著一絲難以被察覺的顫抖:「你變了,濟善。」
濟善很隨便地在他身邊坐下:「對,我吃掉了很多人,不再那麼纖弱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譚延舟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裡變了。你從來都有屠戮人的能力,只是你從前不做這些,你......不懂能做這些。你不在乎這些。」
濟善:「我學到了許多。」
她轉過頭來看向譚延舟,他清俊的面孔因為過於消瘦,顯出了清苦的味道。如果在此刻咬他一口,濟善心想,他大抵也是苦藥味的。
他說:「我在獄中想了很多事情,想了很久你。你為什麼會以這副模樣出現,為什麼會來到柳村,來白山軍,又為何是那種性子......然後我意識到,我當時做錯了,不該急於在你面前展示那些。不該試探你。」
譚延舟苦笑,濟善不知道他這份無奈而悲愴的笑意從何而來,問他:「那相較之前,我現在有比較像人了嗎?」
「像,」譚延舟笑著點點頭,笑容中儘是苦澀:「像的。比起以前像人。」
「因為我有主意了?」
譚延舟回答:「因為你對這個世間有了欲求。」初入世時,如呱呱落地嬰孩,哭嚎蹬爬,只為飽口腹之慾,填滿肚腸。後受世人牽引,牙牙學語,依依學步,獲得了偏愛、照顧、給予,懂得了索取、占據、喜愛與厭惡,於是自滿自大,以為天下萬物皆圍著自己轉。
真真如嬰孩無異。簡直是,年不滿五歲。
譚延舟慢慢笑起來,一聲一聲地笑,直笑到前仰後合:「原來...原來......」
他抹去眼角的淚,在濟善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笑道:「原來......被拜求了那麼多年的仙人,真的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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