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戲謔,眼神卻是再認真不過,佩梅在最是絕望的時候,她沒有等到兒子回到她懷裡,那時候,她便是連父親祖父還有這世上最是對她心存良善的表姐也恨上了,那也是她一生當中,最是痛恨她嫁給了太孫衛詡的時候,那時,她萬念俱滅,每日嘴間左右念叨的便是那句,「不如死去……」
不如死去……
她把握不住她的命運,不由死去。
那一年,成冠不久將將得一子的太孫白了半頭頭髮,前去始央宮死跪,舍了命,也舍了求了二十多年的前程,只為成全她心愿。
人生吶,難呀,難於上青天,用情愈深,割捨情愛,愈是痛不欲生。
佩梅那年,哭幹了眼,哭斷了魂,再見到兒子,她愈發沉靜,把太孫裝到了眼底,太孫笑她陪著,太孫痛她也陪著,陪了十餘年,太孫也要去了。
太孫這些年用了太多藥,近幾年,他便是小小一記咳嗽,咳出來的也是紫黑色的血,往往她在時當著她的面喝下的藥粥,在她離去不到瞬間,他便能連粥帶黑血咳出來。
他身上是紫黑的,這些年禁止佩梅睡在他身側,佩梅便睡在側殿,夜夜豎耳聽著他的動靜入睡。
佩梅願意他去死,如若不是祖父年邁,也就幾年的事,她也是要策劃宮變的,可饒是知曉老皇帝活不了幾年,要如何平安弒君的想法,日日盤旋在她腦海。
故人心易變,她從太孫妃變成了太子妃,膽子也從太孫妃的膽子變成了太子妃的膽子,為了太子早死,她便想讓皇帝早死。
這便是她佩氏梅娘的下半生,娘家的父母兄長妥了,她最惦念的,便是讓丈夫活著的時候少些痛苦。
至於她的痛,她的苦,在重要的時候重要過,餘下的,不重要也罷。
「我不當女皇,我為你進宮,此生做了這一件事,餘生只想盡善盡美,」史上從來沒有一個想讓將將成為皇帝的丈夫趕緊死去的皇后罷,佩後卻是如此想到的,她把丈夫給她的兵符放置一邊,與他道:「等你合眼了,我便送你離開,等我死了,我便讓康兒把我送去你身邊,盡我們這一世夫妻之緣。」
她小時便甚是溫婉沉靜,小時便深沉的衛詡也從來只覺那些嬌俏憨態的少女刺眼愚蠢,他另有目地接近這個師門的小師妹,覺她美,覺她傻,覺她天真無知,也覺她沉穩厚重。
他愛慕她,也知他非她良君。
她少時不知,後來皆知曉,她的聰慧,沒讓她愚鈍太久。
可饒是如此,她每往前大走一步,卻頻頻回頭看向他,她大可去父留子,可她在康兒一年愈發一年得曾祖父喜愛時,她走向了孤獨無助的他。
明明康兒才是那個令她發狂,讓她瘋掉了的人,可等她清醒過來,她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她可憐的等待著她注視的丈夫。
衛詡願意把江山交給他的兒子,但他苦苦拿下的江山,若是交給妻子,只要因此能博得她一笑,他也願意。
「你有治好這天下之能,」妻子不要,要他,衛詡瞧著她微笑道:「這些年來,你遭受的比我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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