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雲笑,和黑狗握了握手,再以人類的方式鄭重向它道別。狗子像是什麼都懂,就蹲坐在路邊,又用那種專注的、極通人性的視線凝望著沈暮雲,直到他重新回到家裡。
沈暮雲跟廚房裡的林姨說:「阿姨,如果鄰居家的黑狗過來,記得給它餵點好吃的。」
林姨應了一聲,笑道:「就是那條送信的大黑狗嗎?我特別喜歡它,如果它來,我一定餵它。」
沈暮云:「晚點我會下單一包狗糧,可以混著肉一起餵。」
林姨:「好好,我記著。」
沈暮雲又往門外看了一眼,見大黑狗還蹲在那裡,便朝它最後揮了揮手,然後迫切地大步往三樓走,幾乎稱得上急不可耐。
難以置信——他忽然有了畫畫的靈感。
那幅草圖已經卡了他整整一個禮拜,每次站在畫框前,都會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的腦子,榨乾他所有的創作衝動。而今天,他和大哥聊了往事,又遇到了鄰居家的大黑狗,堵塞在腦中的東西似乎突然之間被撬開了一條縫,讓被阻礙的靈感瘋狂往外涌。
沈暮雲呼吸急促,手心冒汗,甚至感覺到額頭在發燙。
他用力推開畫室的門,衝到畫架前,從畫桶里抽出調色盤和顏料,開始瘋狂調色,然後毫不猶豫地往畫布上塗抹色彩……
……
三樓畫室的燈亮了一整個通宵。
一直到東邊的天泛起蒙蒙的亮,沈暮雲往後退幾步,汗淋淋地放下畫筆,右手因為長時間動作而酸痛不已,雙腿幾乎沉重得無法支撐重量。
他滿手的顏料,痴痴看著眼前的畫,打量著每一塊恰到好處的底色,卻遲遲無法進行更細緻的填充。
做記憶的寫實畫,就要把記憶的每一個細節都從墳墓里挖出來,耐心拆肉解骨,再塞給大腦仔細咀嚼,進行第二次消化……
沈暮雲沒法繼續下去。
他進入了新的瓶頸。
——是一個遠比之前更難的瓶頸。與藝術素養無關,只與他自身有關。
他無法向那座墳墓揮出第一鏟。這麼多年來,他只敢偶爾偷偷往二十年前的生日宴投去一瞥,假裝自己在努力試圖和解。
毫無疑問,這樣的糊弄無法支撐他完成一幅寫實作品。
沈暮雲疲憊地坐在地上,畫筆也跟著掉落與瓷磚上,暗紅色的顏料濺出鮮血般的痕跡。
許久。
他回憶起黑狗的笑容,決定放過自己,偏過頭去不再看畫框,撐著地面爬起身,走到窗戶邊。
時間大概是早晨四五點,朦朧的晨曦穿透朦朧的朝霧,將花園裡的一切襯得如夢境般委婉動人。
沈暮雲此時感到了孤獨。他看向花園中的桂花樹,想起總是讓他恐懼不已的銀色怪物,想起每晚的夢中約會,還有自己為怪物作畫時奇異的滾燙情緒……緊跟著,他又想起沉默體貼的沈乙、溫柔細緻的沈甲、熱情活力的沈丁、鄰居家快樂無憂的大黑狗,甚至……甚至還有餐廳里狂熱告白的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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