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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嫂是個話少卻精明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這個家中到底是誰說了算,所有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總是會給予含糊其辭的肯定。

「可能是的」,「也許有一定的關聯」,「有部分理論是這麼說的」……

於是所有的問題,歸根結底,責任全部都在鹿絮一個人的身上。

鹿絮往前回首,自己這三十年過得並不順利,也曾經歷過許多無助和絕望的時刻,但這段被困守在房間裡的日子,依然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她是應該恨白一澤的,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

但同時,在所有人都仿佛從她的世界裡消失的時候,唯一陪伴她的,也只有白一澤。

哪怕前一秒剛剛因為她的疏忽把他弄疼了而放聲大哭,後一秒他依然會毫無芥蒂地吃著手手沖她笑出一臉燦爛。

小孩子是很不講理的物種。

他們在天使和惡魔之間無縫切換。

鹿絮清晰地記得有一次,凌晨三點,萬籟俱寂,白一澤鬧著不肯睡,哪怕抱在手裡也要拼命掙扎。

鹿絮不知道他到底哪裡不舒服,只好徒勞地一遍遍抱著哄。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她的手臂已經酸疼到無法伸直,產後沒有恢復好的傷口墜脹崩開,血順著褲腿流下來而她一無所覺,每走一步,都是一個沾血的腳印。

但白一澤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管,他依舊拼命地扭動自己並不靈活的小小身軀,給鹿絮抱他帶來更大的阻力。

崩潰就在一瞬間,鹿絮猛地把他放下,一動不動地俯視著他。

窗外一片黑暗,三層的大房子裡應該有五個人的呼吸,但她卻只能感知到自己在瀕臨失控的喘息。

她輕聲對一無所知的嬰兒說:「白一澤,咱倆一起死吧。」

眼淚無聲地砸落下來,落在白一澤的小臉上。

下一刻,白一澤止住了哭聲,張大嘴巴眯起眼睛,對著她笑出一派天真無邪,肉嘟嘟帶著小窩窩的手從她臉上掃過,仿佛是在給她擦掉眼淚。

鹿絮驟然清醒,抱著白一澤無聲痛哭。

天光乍亮,有光破曉而來。

她被白一澤的笑容了。

·

「不去。」

鹿絮掛掉白焰的電話,只砸給他兩個冷冰冰的字眼。

離婚是她的斷尾求生,白一澤就是被她拋棄的那一截血淋淋的斷尾。

她心裡清晰地知道,自己有愧於白一澤。

但彼時的她沒有選擇,白焰的母親不會容許她帶走白一澤,她的收入也無法支持她養育好一個孩子。

時過境遷,如今的鹿絮在經濟上養育一個孩子自然不成問題,但是像一場刻進靈魂里的PTSD,她畏懼於再去承擔一個嬰兒的全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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