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茂眼眶倏地紅了,他壓抑著,嘴唇麻木翕張,似乎是想吸一口氣,但他現在已經沒有氣可以吸了。
「我們進來後……」
他壓抑著哽咽,「我們看見了壁畫,我在壁畫中,看見了哀嚎遍野的場景,看見了人吃人……」
劉玉茂僅剩下的那隻眼睛通紅,如果靈體也能哭泣,那他早已淚流滿面。
「我是被釘板軋死之後才發現繪製壁畫的顏料有毒。那時候老師已經暈過去了,我想保護他,我只有一個念頭,我想讓他活著離開……」
袁祈對於此等深情倍感疑惑,掃過他懷中李威軍的臉,勉強問:「你這麼孝敬他你親爹知道嗎?」
劉玉茂沒有心情再跟他計較話里夾的刺,回憶像走馬燈一樣在混沌的腦海中盤桓,悶悶說:「我對我親爹沒有一點好印象。」
他耷拉著眼皮,沉默半晌才紅著眼睛說:「我爹在我小妹出生那年酒精中毒死了,我媽一個人拉扯我們兄妹五個。」
紀寧沉靜聽著,袁祈面不改色。
「寡婦門前是非多。小時候村里孩子欺負我,就罵我是小雜種,是婊子生的崽。大人們以為我聽不懂,當著我的面說我媽又跟XX搞了,我長得像村里XXX……有一次,一個女人衝到我家打我媽,鄰居街坊都圍進來看熱鬧,弟弟妹妹都嚇哭了,我提著菜刀瘋了一樣衝出去要砍死她們,被我媽攔下。」
「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好好好念書,長大以後出人頭地,讓我媽在村里抬起頭來堂堂正正走路。」
袁祈眉頭一點點挑起,仰頭看了眼洞口,估計外邊天已經黑了,透出幾分無奈——今晚的故事格外多。
回憶開閘後就無法停止的奔涌而出,劉玉茂頹自沉浸在回憶辛酸的走馬燈中,越陷越深。
「我們那個小縣城,每年能考上高中的人五個指頭都能數出來,我考上了我們市重點。」
說到這裡,他破敗嘴角邊浮現一絲淒涼的微笑。
「全家高興壞了,那是除了過年外,我第一次殺雞。晚上我睡著了,半夜聽見我媽坐在地下哭,因為怎麼都湊不夠的五百塊錢學雜費。」
「第二天一大早,我的兩個弟弟妹妹就收拾了行李,說,『媽,我們不念了,反正成績也不好』我們出去打工,一起供我哥讀書。我聽見了,但我假裝沒睡醒躲在被窩裡,因為我害怕出聲以後自己會沒有學上。」
「你們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就這樣我踩著全家人的肩膀和弟弟妹妹前途讀完了高中。」
情至深處,劉玉茂跪在地上,哽咽出聲。
紀寧看不出悲喜,只是垂眸靜靜聽著。
袁祈指尖有一搭沒一搭點在欄杆上,眼皮半闔,不知在想什麼。
「後來我高中畢業,我考上了大學。但我們縣裡學校答應在村小學給我一份教師的工作,我通過房間牆上裂縫,看著我媽拿著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坐在正間,頭頂著二十五瓦的鎢絲燈,燈光很暗,隨著飛進來的飛蛾撲騰搖晃,她才五十出頭,就有一頭的白頭髮。」
「那時候我弟弟剛在工地上摔了腿,下半身殘廢,因為打黑工,工頭不管也告不了,因為沒有錢治,每天在家疼的哼哼。」
「我媽天天哭,我們家什麼都賣了,唯一值錢的就剩做飯用的那口大鐵鍋。」
「我知道家裡需要錢,但我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上大學,我成宿睡不著覺,她在外邊抹眼淚,我就躲在被窩裡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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