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高而冷,偏且寒,殿內無窗,不通光,哪怕是正午,也見不得陽光,只有牌位前的長明燈還在閃著豆大的燭火,靜靜地亮著。
行刑者自祠堂校門而出,第二次看向這位裴氏宗子。
裴氏雙玉,早些年冠絕京城,風華正茂,在京中常為人贊。
但好日不久,長子因意外墜馬,落了個殘疾,行走不良,日行皆要乘坐機關椅,與廢人無異,所以,延續裴家百年榮光的重任就落到了裴二公子的身上。
裴二公子深知自己背負重任,所以一生循規蹈矩,奉公重規,從不曾有半分逾禮妄為,卻不知為何,短短半個月間,進了兩次祠堂受訓。
之前那一次,只是二十鞭而已,但這一次,卻是二百鞭。
家法二百鞭,跪十日,二百鞭也分十日打完,一日二十鞭。
這十日中禁食,僅有水粥可用,整整十日間,見好些的傷疤再一次被鞭子抽開,皮開肉綻,再糊上一層新藥,免得夏熱生蛆,人死是死不了,但這種折磨卻讓人難捱。
行刑者入場時,握緊了手裡的鞭子。
跪在地上的裴二公子沒有任何動作,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燭火的光芒映照在裴琨玉的身上,將他赤著的上半身映出漣漣的暖澄水光,他端端正正的跪著,白玉一般的背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每一聲鞭tຊ刑落下,都能聽見皮肉爆裂時的迴響。
裴氏法重,艷色的血順著鞭子飛濺而出,蹦到青石板上。
青石板是暗淡的冷色,血是明艷的赤紅,冷與艷之間,裴琨玉一聲不吭,唯有鞭聲迴響。
二十鞭之後,行刑者收回手中的鐵鞭,照例問道:「裴氏琨玉,裴子瞻,你可知錯?」
鐵鞭收回,祠堂一片空寂,裴琨玉昨日廝殺半夜,今日被拉回來行刑,一日間未曾得到半分停歇,身體已到了極限,二十鞭打完,他的半個身子都麻木了,行刑者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似是混混沌沌,叫他聽不清晰。
只是這一幕,卻突兀的叫他想起了在不久之前,他也在這裡受刑的那一次。
那時候,他還不通情愛,只知道一位的守禮,避讓,後來他才知道,有些事,生來就是避不來的,避了,就要痛上一生。
比起來這一生,現下不過二十鞭,又算得了什麼呢?
跪在地上的男人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因為疼痛而微微弓起脊樑,玉色的背凌亂不堪,頹山伏地間,他緩緩抬起頭,直起身子。
那張君子面霜月茭白,亭亭不染,墨發披散垂於耳側,姿容狼狽,卻難掩眉間清傲,一如當日般字字鄭重:「不肖子孫琨玉,無錯。」
他若是今日認了錯,是能逃避一時懲罰,但以後孟韶歡在裴府就再也冒不出頭來、沒有立足之地,旁人會覺得,對他來說,孟韶歡也不是那麼重要。
他不願孟韶歡被人輕視,所以硬要熬過這一場罰。
若一定要說錯,那他唯一的錯,就是沒有在李霆雲之前,遇見孟韶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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