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皆是躬著身子道了謝,這才終於在庾思瑩的緊盯下,硬著頭皮將各自手中那碗薑湯一飲而盡。
那薑湯是極為辛辣的,韻文向來不吃薑的緣故也是因為這個。她嗆著嗓子吐了吐舌,忽得覺得嘴裡被塞了一顆小小的津梅子。
她回過頭來瞧,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包蜜餞,小小一個油紙包皺皺地朝上敞開著。她探頭去看,他便將手的高度放得低些,瞧見還有三顆津梅子,裹著黃澄澄的糖粉,乾乾淨淨地躺在裡邊。
口中含著那顆津梅子,韻文仰起頭,看他依舊笑得淺淡,心裡忽得似乎對於那些過往習慣性的厭惡感少了許多分。
人兒還是那個人兒,不過是換了個名字,她是同這個人交友,又不是同名字交友,這個道理她還是清楚的。
哪怕他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
二人之間雖未言一語,可這眉目傳情裡邊的意思只有他們二人自己清楚。庾思瑩就這樣立在一旁瞧著他們瞧了許久,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輕輕哼了一聲「之後也有得好看了,看不膩看不夠的麼」便踢著雲履又重新貓著步子往正殿裡面走了。
韻文終歸還是沒能忍住,將心裏面的想法問出了口,「記得那日在樓船上,你遞來梅子湯的時候,那竹編的罩子下面也擺了一包,沒成想你一個郎君竟然也喜歡這等甜口的。」
籍之聽罷笑笑,應道:「你知道練兵營嗎?」
她應聲搖搖頭,他便繼而言道:「兵營裡邊,哪有不吃苦的。想成為裡面粗人們心服口服的頭兒,光有一個莫須有的空名官職,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只能打呀。打得皮開肉綻,打得唾星橫飛,身上青腫了,成為那最後站起來的人,才能真正叫他們服你,聽你的話。」
韻文有些懵懂地看著他。這是她頭一回聽他說起自己過往的事兒,以往她覺得這些於她而言實在是太過遙遠的事兒,如今卻真真實實從他口中道了出來,成了這切實的一樁樁一件件。籍之知道她是聽不懂的,可那又如何呢?他望著她如同深潭秋水般的眸子,覺得自己在她面前道出這些聽來就覺著實在是有些痛得可怕的言語,於他而言是對那些苦難日子的釋懷,而於她而言,或許是能勾起一絲她對自己的心疼或是悲憫。
「蜜餞有許多種,大多都是糅合了酸與甜的。我曾嘗過一顆杏脯,滿滿的全是酸澀,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酸到了極致便是苦。那是我第一回 為了一顆杏脯落了淚,它落進嘴裡,才嘗到原來淚也是苦的。我想,兵營裡邊的苦已經夠多的了,我不願在對於自己唯一的賞賜上也是苦的。」
她聽著這話,覺得他的過往實在是沉重地難以訴說,如今肯同她交心,想必也是真的將她視作友人了,雖然這個友人實在是奇怪,總是喜歡對她動手動腳的,甚至還……啃了她一口。
「你也是個呆的,怎得還能被杏脯酸得哭了呢!」
正殿裡頭終於逐漸響起些人聲,她朝著裡邊眺過去,是裡邊庾家的人紛紛自那蒲團上面撐著地起了身,一道被各自的侍從侍女們扶著往大殿後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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