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喜怒好像呼嘯來去的風卷一樣,反覆全無預兆。
寧和原因本心中好奇,還想出口問上幾句,見狀明智地咽了下去。
莊岫雲不吭聲後,屋中一時陷入了安靜。寧和自飲自酌,茶都喝完兩杯了,不得不出言輕聲提醒道:「莊兄?」
莊岫雲動了動,張口卻是舊話重提:「你留在此處,以你天之資,千年內定能飛升成仙。」
寧和沉默片刻,道:「莊兄,和已說過,尚有牽掛未了,實在不能留下……」
莊岫雲打斷她,沉聲道:「你便再如何牽掛,凡人最長也不過百年壽數,既然終究要斷,又何必在乎早晚?早日放下,也好潛心修行。」
「………」寧和聞言,又沉默了一下,才道:「生老病死,天理倫常,人力不可違。但惜取眼前這一日一年,卻是我可為之事。莊兄,實不相瞞,和如今雖已無親眷在世,但還有一女兒喚名杏娘,從小在我身邊長大,視若親女。我那書院中有一些女子,應了我的邀請,在我院中做女夫子,在當世實為離經叛道之舉。這世道於女子不易,我若一去不返,她們日後恐難承受世人悠悠之口……」
她眼中帶著溫情,將家鄉那些牽掛的人們一一數出來:「我近日還收了一位弟子。他們於我不是親眷,也勝似親眷。」
莊岫雲一直靜靜地聽她講,微側著頭,神情很專注。寧和明明只是在講她自己的事,他卻聽得如此認真,便叫她不由得多說了一些。
寧和說起了岐山縣,說起縣學,說起灘下村人,說起岐山和山下的清水河,不知不覺,就說了小半個時辰。
莊岫雲實在可以是個極好的聽眾。傾聽時耐心專注,偶有對答,則文采斐然、妙語頻出,每每叫寧和心悅誠服。果真盛名之下無虛士,莊兄之才,詩仙人之號,當之無愧。
這竹林中似乎並無白晝黑夜之變化,也叫寧和幾乎忘卻了時間流逝。當她意識到也許已過去很久時,寧和忙將話頭收起,赧然地對莊岫雲拱拱手:「和一時忘情,絮絮叨叨,累莊兄見笑了。」
莊岫雲搖了搖頭,淡淡道:「聽你話話這幾炷香時間,倒是我這百年裡,最有意思的一段。」
他眉頭微凝,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片刻後,忽然轉過頭來對寧和道:「岐山,我是去過的。」
「對。」寧和笑了,「你還曾作詩一篇,夸岐山形如龍尾。從此叫它新得了個別名,叫龍尾
山。」
「當真?龍尾山,俗了點。」莊岫雲也微微笑了,說:「那時年少,走到何處,總要寫詩。不寫詩,就好像不曾去過一般。」
寧和道:「你在縣城裡也作了詩,寫『金水河上金橋橫』,那地方,如今就叫金橋道。」
這話原本只是湊趣之言,寧和自己也覺得,同這位詩仙人本人談起他流傳在外的詩作逸事,實在是件有趣之事。
但不知為何,話音未落,寧和就發現莊岫雲一下又變了臉,不僅神色難看,竟然還忽然豁地站了起來,望著寧和的目光如刀子一樣冷。
寧和不知莊岫雲如今到底是何修為,但此刻,她只覺得一瞬間似乎有如萬頃山嶽覆身,連五臟六腑都被壓悶痛不已。似乎下一刻,整個人就將被徹底碾作一團血沫。
寧和面色青白,勉強出聲道:「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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